随着声音，一个穿着鲜艳裙子的少女，奔跑着冲入灰蓝色工装的人流，追上了其中一个正准备流入工厂的中年男人。
“爸，你的工卡，落沙发上了。”
少女气喘吁吁地将工卡塞到男人怀里。
周围响起了一片善意的哄笑。
有人高喊：“老明，有福气啊，姑娘都能给你送工牌啦！”
在哄笑中，少女略有些苍白的脸颊涌上两团红云，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但旋即就不可抑制地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来得是如此剧烈，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弯下了腰。
哄笑声渐渐停止。
周围的工友，看着咳嗽的女孩儿，都是脸现怜悯。
有些久远的记忆渐渐浮上心头。
那是在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的一段对话。
“老周，今天怎么这么晚？又加急工了？”
“不是，出了点事情。老明，记得吧。”
“就是你说老婆跑了姑娘有病那个？怎么了？”
“偷厂子里的东西，被抓现形了，让韩国的领班给打得跪地上，都吐血了还打，简直不是个玩意，就算老明偷东西不对，该找警察找警察，他们自己打人算怎么回事儿，根本就是不拿我们这些中国工人当人看，我们气不过，跟他们吵了几句，结果要扣我们的工资。我跟老许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准备组织大伙罢工，非要跟韩方那帮王八糕子讨个公道不可！”
“哎呀，罢工，这可是大事儿，老周，咱们打工挣钱，老老实实的，犯不着这个事儿啊，人家是外商，有钱有势，咱们哪能斗得过人家……”
“斗不过也要斗，就算是打工，该活个人样也得活个人样，不能让人像欺负狗一样欺负住了，我就不信了，这里是中国人的地盘，不是他们韩国棒子的天下，就算斗不过也没什么，顶了不起不在这里干了，我有技术有手艺，上哪儿都不缺这一口饭吃！”
“唉，老周，你，你老实了一辈子，咋就犯了这个劲儿了呢……”
“你不知道，老明惨啊，他也是没办法，听说他姑娘不行了，想送医院去救，可却没钱，逼得没招，就想到偷厂子的东西去卖……”
“他咋不管大伙借呢？以前又不是没借过，你这他还欠着两千多呢。”
“这不是借得太多，实在开不了口了嘛。算了，这事儿你别管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阳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看好他，这事儿别让他知道分了心……”
当时他睡得迷迷糊糊，虽然听到了，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事情却就出在这几天。
那次罢工最后演变成了一场劳资双方的剧烈冲突，投资方雇佣青皮打手在现场对罢工工人大打出手，过后又对几个领头工人分化拉拢，周国庆在拒绝了拉拢收买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出了车祸，连带着当时与他一起上街的李素芬也一同遇难。
一夕之间，周阳家破人亡，遭受到了周盈一事后的第二重打击。
此时，他刚刚才参加完高考！
对人生完全失去了希望的他在看完父母的尸体后，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在路边埋头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
阳光被阴影遮住。
“哎，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个什么劲儿？”
他茫然抬头，看到的是逆光而立的少女。
脸色苍白的透明，却满身都是自信的朝气。
“哎，别哭了，看你的资质好像还不错，正好我现在还有个空缺的名额，不如做我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