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
伊芙又咬了一口，别看她嘴小小的，两口下去鲷鱼烧却已经没了三分之一。
“没什么可惜啦，就算老爸还在卖鲷鱼烧，店也不在岛上呀。所以说这位学姐注定只有在学园祭才能吃到我家的鲷鱼烧咯，喜欢的话就请明年再来光顾吧。”
“难道你去年也是在这儿卖鲷鱼烧？”
莱维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呀，毕竟我只会做鲷鱼烧，其他东西根本没学过嘛。”
即便如此，连续两年学园祭都搞同样的企划这点也挺少见的了。不会做可以学，就算学不精做出来的差强人意，学园祭这种场合也没谁会太过在意。就说那些卖炒面的班级吧，有几个炒面做出来能比便利店的速食品更好吃？大家不一样年复一年地趋之若鹜嘛。学生们组织的活动只不过是图个开心，像这位女生这么追求品质的的确属于稀缺品种。所以莱维觉得她并非怕别的干不好被人笑话，根本原因应该还是对鲷鱼烧有种执着吧。就和伊芙对吃鲷鱼烧的执着一样。
“明年……还来吗？”
几句话的功夫，伊芙已经靠她那张樱桃小嘴消灭掉一个鲷鱼烧了。她将包鲷鱼烧的纸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过头眼光灼灼地望向莱维。
“只要你想来。”
眼看伊芙肯定还没吃够，莱维干脆把自己那份塞到她手里，反正这种甜腻腻的玩意儿从来就不合他的胃口，偶尔尝尝就够了，要吃完一整个那是有点难度。
只是……
伊芙没有立刻回答，尽管莱维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她紧紧盯着手里的鲷鱼烧，目光的焦点落在缺了一块的断面上。
这是一个鲷鱼烧，跟伊芙刚刚吃完那个同样出自柜台后面的小女生之手。散发出的甜味相同，大小也相同，唯一区别就在于它已经被吃了一口。
要吃吗？伊芙犹豫了。她还从未试过面对一个鲷鱼烧的时候犹豫不决，这算是一种特殊的体验。只要不是从超市买回来的冷冰冰工业制品，伊芙觉得自己都能不做任何思考地一口咬下去。即使是从一个门可罗雀的小摊子买回来的，就算摊子附近因为人太少而有寒风刮过显得稍微有点冷。
鲷鱼烧还冒着热气，正好能驱赶微微的寒意不是吗？但它被吃了一口，伊芙没有抬头，用刘海遮着自己的眼睛偷偷朝旁边瞥了一眼。就是身边这个男人在鲷鱼烧上咬了一口，可他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半点不妥，继续跟柜台里忙碌的几名学生聊着没多少内容的话题。
他是故意的吗？心里刚升起这个猜测，伊芙立刻就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是最了解身边这个男人的，甚至比他的妻子更加了解。因为在周围的人当中，伊芙相信只有自己认识这个男人的另外一面。很久很久以前就消失了的一面。
肯定不是故意的。伊芙点了下头，以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迟钝笨蛋大傻瓜。这种人能够正常跟别人交流就已经不容易了，娶到个老婆更加叫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但即便在他身上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伊芙仍然凭最近一段时间的观察结果判断出莱维不可能想到那么多。
在家吃饭时，这个男人会很随意地帮别人夹菜，即使对方不是依文。尤其是伊芙自己，莱维经常会把她根本不爱吃的青菜夹到碗里，说是什么为了营养均衡，一开始这可把伊芙给困扰坏了。所以说在家都会这样，出门在外精神没那么集中，他做出更傻的事儿来，也不显得有多奇怪吧？
伊芙捧着鲷鱼烧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渐渐接近自己半张开的小嘴。她手上的动作很缓慢，也很轻柔。仿佛生怕一不小心破坏了鲷鱼烧的外形似地。
如果他并非有意恶作剧而只是单纯好心，那么自己就这样接受了也没关系？伊芙干脆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将鲷鱼烧猛地往嘴里一塞。啪嗒一声小嘴闭上，鲷鱼烧上头的开口变得更大了。
味道没什么不同嘛。少女的心思小小地纠结了一下，然后迅速整理完毕，恢复到原本的面无表情状态。这个过程中莱维一直在跟小吃摊的几个初中生聊天，压根没觉察到自己身边居然还发生了一场规模极小且人数为一的斗争。
“又吃完了？”
莱维听见揉纸团的声音，回头就见伊芙包鲷鱼烧的纸揉成一团扔掉。
“还吃吗？如果喜欢的话不是不行，可等会儿中午饭怎么办？”
伊芙眨眨眼睛，她当然还想吃鲷鱼烧。才两个根本还没到她平常食量的一半。何况刚才第二个因为特殊原因吃得太快，连味道如何都没怎么品出来，只顾着让那种怪怪的感觉赶紧消失了。
“要不要试试鲷鱼烧？”
在伊芙计算离午餐还有多长时间，够不够消化掉三个或以上鲷鱼烧的时候，冷清的小吃摊貌似又来了新的客人。
“鲷鱼烧？”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开始说话的男生小不少，光凭声音判断，她的年龄大概也就比依文的外表稍微大一点。不像中学生，有可能是跟伊芙一样外来的参观者。莱维跟伊芙同时这样想，但这并非重点。他们更多地是觉得那把独特的嗓音有些耳熟。
鼻音很浓，仿佛在鼻腔沉了一下才发出声，却又给人一种明亮的感觉。莱维装作不经意地稍微回头看了一眼，尽管小摊子前人流不算拥挤，但这也只是相对其他人气超旺的店而言。莱维那一眼只看到了匆忙走过的几个男生，没见到有什么女性。看样子至少他对对方身材的判断十分准确，肯定是个子很矮才被路过的人挡住。
“鲷鱼烧也很甜，我们找了半天都没见有卖蜜瓜包的，不如你先试试这个吧。”
仔细一听，男生的声音也有点耳熟。后头的两人越来越接近，莱维开始无聊地猜测起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姑且把这当做对记忆力的一种锻炼吧，反正伊芙那边貌似还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吃鲷鱼烧，闲着也是闲着。
莱维他却不知道，伊芙其实跟他一样觉得女生的声音耳熟，两人正在想一样的事儿。
“嘁，别把鲷鱼烧什么的跟蜜瓜包混为一谈啊。你该不会智商低到以为只要是甜的东西就差不多这种程度吧？蜜瓜包的好处在于它包含了酥脆的表面与柔软的内层。有这两样做基础，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甜味，这才是蜜瓜包的精髓，岂是鲷鱼烧那种单调的东西能比的？”
想起来了！这种带点高傲更带着无比任性的口吻，莱维一下就猜到来的人是谁。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记忆力测试游戏通关而感到半点高兴，而是拍了下额头，露出遇到大－麻烦的表情。原本轻松的游园心思被一扫而空。
原因？看看旁边娇躯微颤的少女吧。唯一喜欢的美食被别人肆意贬低，伊芙本就不算很好的脾气能忍得住就怪了。而且莱维印象中这两位貌似还有那么一点点过节，等会见到面恐怕……
不幸啊！！
莱维学着某个冲天头高中生在心里大喊。
他不是没想过会在学园祭上碰见熟人。在这种全校学生都参与到其中，且还会有不少外校人员到访的活动中，两天的行程不碰上认识的人根本是没可能的事儿。事实上莱维他不是刚开幕不久就碰到了忙得到处抓瞎的远坂大小姐么。接着跟梦梦一块儿的时候又遇到轻音部那帮许久未见的少女，还让梦梦过了一把演出瘾。光说跟伊芙这一会儿，不就已经去了鬼冢那家伙班上的鬼屋么。
所以说无论接下来再见到谁，莱维都不会觉得惊讶，即便是现在已经猜到身份的这两位……可他从没想过会以如此难以令人露出愉悦笑容的方式作为开场啊！
“夏娜，别太大声呀，这样的话让人听见太失礼了！”
莱维对男生的话深表认同，若仅仅是在学园祭上偶遇，他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纵然伊芙曾经跟那名小女生有过不太友好的经历，但莱维认识的伊芙并非会因为一点小事儿就记仇的人。何况双方本来就没什么可以称之为‘仇恨’的过节，不过小女生说出刚才那番话之后，没准现在已经算是有了。
原本早该考虑好是不是再吃一个鲷鱼烧的伊芙到现在都没开口，她双唇紧绷着的样子跟平常的冷淡完全不同，莱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见了牙齿磨在一块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不管她原本是否还想吃鲷鱼烧，莱维猜她肯定暂时是不会有胃口了。
“有什么失礼的，我只是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而已。如果连顾客真心实意的话都不愿意听，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开店？”
好吧，小女生这番话的确没错。如果把地点换到商店街之类的地方，她这么说没准会有不少真心努力做好生意的店主虚心接受。可问题这里是学园祭，是学生们寻开心的场所，没谁真的抱着做好生意赚大钱的心思才来摆摊。而前来光顾的客人也都了解大家就是为了高兴一下，更没人会故意在节日里找麻烦……好吧，原本没有，现在的确有一个了。
尽管莱维不知道那名小女生原来属于哪个世界做过些什么事儿，但他猜想那名小女生大概跟伊芙一样没有上过正规的学校。如此一来倒也不能完全怪她，第一次知道有学园祭这种节日的人，不理解也算正常吧？只是为什么她偏偏就跑到这边来呢？只要不是鲷鱼烧，随便她贬低任何食品，莱维都可以轻轻一笑权当小孩子闹别扭。
“伊芙，要不我们先去别的地方逛逛，等消化一下再来吃？”
莱维尝试在后头两人决定过来之前把伊芙带走，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做点儿什么的话，这件事儿没准会从嘴皮子发展到肢体冲突上。
事实证明莱维的预测十分准确，冲突这都还没正式开始呢，伊芙的身体已经绷得紧紧，活像一只随时准备冲出去扑杀猎物的雌豹。他试着双手从后按住伊芙的肩膀，看能不能强行帮她拐个弯。
“伊芙？”
没用，莱维一点儿都扳不动伊芙的身子。别看少女的身子娇小无比，莱维硬是使出普通人受不了的力量也没让她挪动哪怕一微米。再加劲他可不敢了，万一做过头把伊芙那的仇恨引到自己身上可怎么办？倒不是说莱维怕她，以前都被她追杀多少年了？就算一开始觉得麻烦，后来也早习惯了。他是想着好歹也得有个和事老在，这样等会冲突起来还能尽量减轻点规模。若不小心连自己都被当成了敌人，到时候谁来把两只愤怒的萝莉拉开？靠那个男生？算了吧，他要有这个能耐，肯定先管好自己边上那只萝莉的嘴了。
“蜜瓜包那种外硬内软的奇怪东西，在这个星球是不是有个词特别形容的？外强中干？是这个词吗？”
伊芙终于开口了，而且一说就是莱维从没想过能从她嘴里听到的劲爆台词。
伊芙是算准了的，她刚才之所以一动不动，原来就是等着后头两个人接近到肯定能听见自己声音的距离。
“呃，我觉得外刚内柔比较……贴切一点？”
莱维这算是被伊芙给逼出水平来了。要知道他现在使用的语言并非自己的母语，而他在这所学校里却是一直在向学生们教授自己的母语。由此可知他对这门语言的掌握程度绝对连自己母语的七成都没到，能让这样的他瞬间找到一个代替的词，若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莱维说不定还能沾沾自喜一番呢。
“是外强中干。”
伊芙不给莱维半点机会，用比刚才更大的音量重复了一遍最重点的部分。柜台里忙碌的三名学生都好奇地抬起头看了她一下，随后被她那肃杀气息的表情吓得缩了回去。
“你说什么！”
好了，莱维已经用不着想办法带走伊芙了。后头的小女生听见了刚才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蹭地一下就窜到了两人跟前。
“哟，好久不见。”
莱维姑且打个招呼，尽管他已经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反正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莱维以前总不理解某些学生想法。比如老师说好了要家访，让学生先通知家长。结果往往到了地方跟父母见了面，才发现他们孩子根本就没提过这件事儿。莱维不明白为什么迟早都要被家长批评，非得等老师见了家长后不是更惨吗？到时候家长发现自己孩子没说实话，肯定会更生气一些吧？
现在莱维理解那些学生们的心情了。知道坏事一定会发生却又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阻止，那么至少让它的发生稍微晚上那么一丁点也是好的。所谓的鸵鸟心态就是这样吧，莱维觉得自己跟学生们貌似又贴近了一些，对以后的教育工作没准有些帮助。但他现在没有半点喜悦的心情……
“你刚才说了什么！”
黑色的长发垂到膝上，个子娇小得就像一个天天盼着上中学的小学生。这位名叫夏娜的小女生仿佛没听见莱维说话似地，她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死死瞪着面无表情的伊芙。
“额，老、老师！”
紧追着夏娜的男生也终于跟上来了。突然见到眼前的人是莱维，这名前圣杯战争参加者很是吃了一惊。
“坂井同学……”
“我说外强中干，听不懂吗？”
伊芙打断了莱维的话，她学着电视里那些演员，努力想做出一个挑衅的眼神。结果除了眼皮稍微耸了一下外还跟原来差不多，但配合她比夏娜高的个子，加刚才那个小动作倒是起了意外的效果。
“你是想说因为我太小才听不懂吗！？”
莱维跟坂井悠二同时抚额，为什么这两位都不太懂与人交往的女生，相互之间偏偏就能起到仿佛心有灵犀般的效果？难道是萝莉间的特殊感应吗？可伊芙明明跟夏娜不是一个分类里的呀。
“没有这样说过。”
话虽如此，可伊芙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讲‘你有自知之明就太好了’呀！夏娜会有什么反应根本想都不用想，只见她双手紧紧握拳，攥得半点血色都看不见，简直就像是被依文吸太多也成了吸血鬼似地。莱维跟坂井悠二仿佛能见到她长长的黑发无风自动，让人怀疑她莫非是某种变身后全身毛发竖起的奇怪外星人的同类。
好吧，其实那么想的只有悠二。莱维他可不像这帮孩子从小看漫画长大，他贫乏的脑袋里只想到被惹怒的小动物会有这种反应，比如猫啊又比如猫啊再比如猫的。谁让自己家就养着一只呢，那个叫做凯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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