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掩映中,但见一人双目微闭扣弦而歌极是沉醉,我遂放轻了脚步、放慢了气息,生怕一丝弦外之声会打破这天籁之音。
一曲既了,那人绽开双眸对我和煦一笑,出于礼貌我亦对着他颔首一笑,“阁下之曲可堪天籁,便是花草虫蚁亦为之含羞变色。”瞥了瞥周围草木我如实说道。
“便是高山流水又如何……”那人忽的语带感伤“不过是云烟万里,知音难觅。”
“怎会知音难觅呢,这虫蚁走兽皆是叫阁下的琴声引来,即便不能言语皆可做阁下的知音之人。”我一时急道。
“可惜往日听琴的人却不在。”那人忽又话锋一转“在下并无他意,姑娘之说亦并无不可。”
我含笑回礼,听闻那人又道:“在下到此已久,未曾见过姑娘,不知可否冒昧一问?”
我愣了愣,随即赧然道:“我……来做客,做客。”
那人往我手上瞧了一眼,恍若道:“原来如此。”
便在我不明就里的当口,熟悉之声自旁侧传来,“看来你们聊得还不错。”又双双介绍道:“这是掌心,魔帝幺女;这是阿霖,人间琴师。”
我怔了怔,现今这凡人倒是涉猎颇广,修仙便算了,竟然还有一心求妖的,可见我魔渊的竞争力有多大,怨不得诚心求魔的凡人少之又少,任谁也会货比三家不是?
凤年介绍完毕,那琴师阿霖亦是一怔,颇有些难以置信,许是没有料到乌漆墨黑的魔界会生出我这么白净漂亮的小兽吧。
手腕一疼,却是被凤年攥起:“谁叫你摘下来的!?”许是方才走得急了,将这铃铛随手拿了出来。我正要张口解释,熟料他将之一把扯过,气哄哄的甩头便走。
嘚,火气委实大了些。
凤年走远后,阿霖朝我道:“姑娘莫要怪罪,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可怜之人未必没有可恨之处,但好脾气如我,自然不会怪他。
只道凤年行为怪癖性乖张,不料度量却也如此之小,一连几天见着我不理不睬。倒是阿霖十分热络,每日邀我听琴赏玩、论及道法,是以这几日过的还算平坦顺遂。
“看白云苍狗,无心者、变化虚空,细草络危岩,岩花秀媚日承红,待何年归去……”几番起承转合乐声戛然而止,一厘轻音零落成泥碾作指尖浮云消散于滚滚红尘之中,人世百态尽收眼底。
“一曲‘高山流水’姑娘听得可还顺耳。”尾音既收,阿霖含笑抬眸。
“这是自然”我点头“阁下高山流水赠知音,此番心意掌心理会得。”
“伯牙鼓琴虽志在高山亦不过浩然千载弦断无人听,阿霖平生所愿不过相守一人而已。”话语既了,神色之间颇为凄楚。
我一时不知如何搭话。
“听闻去往魔域须得经过幽冥之司……”沉默片刻,阿霖话锋一转,气息渐粗,“敢问姑娘可是如此?”
“正是。”莫非这阿霖对求魔有兴趣?如此,正好借机将他拉拢一番。我热络道:“阁下若有何烦忧之事,掌心兴许可以略尽绵力。”
“实不相瞒。”阿霖握了握拳,虽极力隐忍仍略显紧张,“在下打听许久,得知幽冥之中望乡台前可允死去孤魂遥望故国家乡,凡世之人亦可寻得心中牵挂。”呃,这阿霖莫不是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什?
正在我猜测疑虑的当口,只听阿霖戚戚然又道:“我只愿再见她一面,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足矣。”喔,原来是寻人。
遂拍拍胸脯道:“阁下既将我视为知己,掌心自当竭力而为。”
“那便有劳姑娘了。”
本欲细细询问一番,但见阿霖一副失魂落魄的形容,我忍了忍还是将嘴边的话原封不动吞了回去,只是答允返回魔渊之时与他同往,便拍拍袖子告辞离去。
几步之外,仿佛听见一声微弱叹息,“但愿这一次我们不再错过。”只此一言,便被春风流水无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