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眉宇紧皱，神色中说不出的复杂，一双美目，隐隐有泪光。发现陶慕注意到自己，花姐似乎有点心虚的打招呼：“陶慕。你们家，还住在这啊。”
陶慕此时失魂落魄，忽然见到花姐，想起今天的境遇，心里生出了另一股悲凉。陶慕淡淡的点点头：“嗯。”
楼上的哭闹声又隐隐约约的传出来。花姐和陶慕都不由自主的抬头去看。
花姐忽然莞尔一笑：“陶慕，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想去前面办点事，可以陪我一下吗？”
此刻，陶慕只想逃离这里，陶慕顺从的点点头。
花姐说想办事，显然是说谎。他和陶慕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走着。隐隐的疼从脚上传来，今天陶慕真的太累了。可是她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所以也许这样麻木的游走，才是最好的选择。“陶慕，前面有个KTV，咱们俩去唱歌吧。”花姐笑着提议。陶慕麻木的点点头。
花姐说想唱歌，显然也是骗人的。开始花姐还装模作样的用手点击着点歌的屏幕，似乎在选歌，可是等服务员上完了果盘、饮料。花姐就脱掉脚上的高跟鞋，疲惫的靠在沙发上。陶慕和花姐之间空了一个人的位置。两个人都沉默的看着屏幕，漫不经心的听着女歌手温柔的歌声。
“陶慕……”花姐先开口了：“你……你爸妈还打你吗？”
陶慕身体一震。除了安欣，陶慕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被打的事情。陶慕吃惊的说不出话。
花姐继续盯着闪烁的电视屏幕：“你恨不恨他们？”
陶慕的眼睛看着电视，目光却在更远的地方。陶慕沉默了。关于父母，关于满身的伤痕，一直是她沉重的秘密。陶慕舔舔干巴巴的嘴唇，苦苦的。也许是今天的不快乐真的饱和了，也许是因为KTV包厢昏暗的气氛，也许对方是自己幼年的好友。陶慕忽然间觉得，自己可以和他说出自己的秘密。陶慕缓缓的说：“我爸打我。我妈从不打我。每次我爸打我，我妈都会哭着恳求我爸别打我，我挨打之后，我妈总是帮我上药。我恨我爸，恨他打我。可是，你只知道吗？我更恨我妈。”
花姐身体一震，似乎都到什么冲击，他“呼”的一下坐起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陶慕。“陶慕，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陶慕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了。
这是杨柏松第二次抱住陶慕。也许因为他这次穿着女装，陶慕没有觉得多么不自在，相反，透过繁复的萝莉装，陶慕感受到一阵熟悉的寂寞。原来，看起来那么快乐优秀的花姐，也是的寂寞的吗？陶慕不自觉的轻轻靠在花姐身上。良久，花姐才放开陶慕。
“谢谢你。总是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拯救我。”花姐虽然放开手，却还是亲昵的坐在陶慕身边。陶慕被花姐过度的赞赏夸的云里雾里。看着陶慕眉毛拧成疙瘩，花姐微微笑了。很怀念的说：“陶慕，你知道我为什么转学吗？”虽然奇怪为什么花姐提起这件事，可是陶慕还是没有多问，只是诚实的摇摇头。花姐蜷起腿，抱着膝盖，悠悠的说：“从小，我爸妈就很宠我，学习也没吃什么苦，玩具什么的喜欢什么就有什么。老师也都喜欢我。我一直觉得，我是最幸福的小孩。一切得来的太容易，让我觉得我什么事都能做到。小时候只有一件事让我不开心，就是在我小学二年级开始，我就不停的转学。我妈说，是因为我爸的工作总换。好吧，换学校虽然要离开旧的朋友，不过也可以认识新的伙伴。这种日子，一直维持到我四年级，转到星河实验。”说到这，花姐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陶慕脸上。想起和杨柏松的相遇，陶慕的心里也涌起淡淡的怀念。“你知道当时为什么我和你做朋友吗？”不等陶慕回答，花姐发出不屑的嗤笑：“我开始和你说话，跟你玩，居然是因为我可怜你。我觉得我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而你被大家排挤，所以我要拯救你。后来每次我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狂妄的可笑。”陶慕真的没想到，原来他和她做朋友，居然是这样的理由。可是……陶慕看着花姐满是痛苦的脸，陶慕真诚的说：“不管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从结果上看，你真的拯救了我啊。”花姐并没有因为陶慕的话露出一点释然的表情，顿了一下，他还是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和你接触之后，我发现你只是有点自卑，不爱和大家交流。其实你真的很好，尤其你和我一样喜欢看书。每次有了新书都使劲的快看，好尽快跟你显摆里面新奇的情节；跟你借了书，总是迫不及待的跳着看，好尽快看到你说的那些精彩的情节。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随着我和你接触，发现你有时候闷闷不乐，有时候又躲着别人，有时候又很暴躁。我很好奇你怎么了，就一个劲看着你，就在那时，我发现你的身上，腿上，那些不会露在外面的身体上，带着伤痕。那时候，我用我的小脑袋，猜呀猜呀，猜了很多原因。最后回家告诉了我爸妈，我爸妈说，可能是你不乖，被你父母打的。还告诉我不要管别人家的事。我当时很不理解，既然你父母打你，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别人，让别人来救你呢？我当时还傻傻的以为你是因为胆子小。我那时还是“小英雄”呢，我不相信有这么凶的父母，如果真是你父母打你，我打算像书里的英雄一样，去救你。可是，我还没能去救你，我们家就出事了。”说到这里，花姐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有一天，正在上课，忽然老师叫我出去。然后我被舅舅塞进了一辆警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吓坏了。舅舅告诉我，说我妈要跳楼，是在没办法说服她。于是警察打算让我去叫我妈不要跳楼。”花姐说到这，头埋在膝盖上。身体微微颤抖，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对他仍然是难以承受的沉重。
陶慕惊呆了，她丝毫不知道，原来在杨柏松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陶慕轻轻拍拍杨柏松的后背：“好了，好了。别再讲了。”
花姐机械的摇摇头，似在讲给陶慕听，又好像在喃喃自语：“我跟着舅舅到了家，楼下那么多人，大家都看着我家的方向。我妈坐在窗口，两只脚垂在窗外，晃来晃去好像很悠闲。眼睛看着天空。似乎只是累了休息会。忽然，我妈大喊我爸的名字，喊他王八蛋，让他快出现。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爸不在。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要没有妈了，我忽然间好怕，我觉得天都塌了。我哭了，喊着‘妈！妈！’其他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依稀记得，我被抱上楼，记得在我家门口我舅舅反反复复的说‘娇娇，别想不开啊。娇娇，你还得看看孩子啊。’，最后，我都记得我妈冲过来，抱住我，嚎啕大哭，说小柏对不起。”花姐沉默了。他的声音微微哽咽。“从这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家频频搬家，不是为了所谓我爸的工作。而是我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一次次搬家，都是我爸承诺我妈重新开始，都是为了摆脱那个女人的纠缠。我妈一直盼望着，日子好起来。可是，终于在那天，我爸跟我妈摊牌，他和外面的女人藕断丝连，他们有了孩子。是个女儿。我爸说，外面的女人年纪小，说女儿才刚满月，是在幼弱，所有他必须去照顾她们。于是好和我妈离婚。那天，我妈以死相逼，到底没有离婚，可是，我爸也几乎再也没回来过——除了节日，我的生日会回来，月月给我们钱花，其他时候根本见不到他。那天，妈妈睡着了。我知道，我又要转学了。也许我是想继续的我英雄梦，也许，我只是想在这样崩溃的时刻找小伙伴安抚一下我的心。我去了你家。”
陶慕微微吃惊。在她的记忆里，杨柏松没有来过自己的家。看来，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只听花姐继续说：“我来到你家楼下，我听到了……你的哭声。我想起你身上的伤痕。我想我要救你。于是我拼尽全力跑上楼。可是等我到了你家的门口。我听到房子里你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到男人的咆哮，听到女人的惨叫。我怕了。我站在门口，浑身发抖。我甚至连逃跑都不敢。不知道我站了多久，不知道楼道里谁家开门的‘吱嘎’声，像魔咒一样唤醒了我，我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哭。美好的家庭，爱我的爸妈，我的英雄梦。我曾经坚信的东西，在那一天，都碎成一片一片。我哭着回家，哭着睡着。第二天，我万念俱灰。病了一场。等我再去上学，已经是3天之后。我到教室，第一眼就看到你。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可是，你一如往常的笑着，问候我，跟我说起书。我也就很你聊下去。我想问你身上的伤，我想告诉你我去过你家。可是，我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