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凶手(三章合一)
那是短暂的一瞬, 对于乔桥来说却无比漫长。
他试图睁开眼,水流立刻滚进了眼里,酸涩生疼。
水滴沿着他的鼻梁上落下, 他皱着眉,视野逐渐清晰,他艰难地看向那面镜子,试图看清是谁抓着自己。
突然眼前剧烈晃动, 身后的人,抓着他的头再一次把他按进了水里。
那是凶手吗?
入水的那一刻, 他深吸一口气。
水没过他的脸, 乔桥屏住呼吸,身体缓歇一秒。
他肩膀下沉, 双手擦过洗手池边缘, 他伸出手,微微蓄力,而后突然起身,反手, 手臂打在那人的胳膊上。
身后的人一愣, 手一松,乔桥扭身, 后腰抵在池台边缘,他眯着眼, 看向对方。
那人大概是没料到乔桥还有这本事,他带着黑色口罩, 帽子边沿下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乔桥。
“你是谁?”
乔桥平下呼吸,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防备,沉着眉,水滴顺着脸颊淌下。
那人看着乔桥,他身材高大,呈现出一股压迫威胁意味,对于乔桥脱离他的挟制,他似乎并不惊慌。
他没有回答乔桥的问题,而是往前一步,乔桥狠狠皱眉,他一把抹开脸上水迹,也是上前,只是他的动作更快,他抬腿,脚背微微勾起,踢向对方。
那人游刃有余的往后一步,侧开身体,反手挡开,乔桥出拳,他的格斗招式很乱,但出人意料的狠戾。
这些都是他摸爬滚打多年积累下的经验,对付监狱里的那些混混足以,可在面对眼前人的时候,他却逐渐感到吃力。
双手变得越来越沉,手臂的动作一顿,太阳穴突突的跳,他紧抿着嘴,突然眼前一黑,身体陡然一软,他没有防备,腹部被击,整个腹腔凹陷,乔桥觉得一阵恶心。
他双膝重重的着地,膝盖骨发出沉闷响声,那人一脚踩在乔桥的肩膀上,像是要把他压折。
乔桥后背拼命挺直,勉强硬撑着。
他双手握拳,撑在地上,半垂着眼,肩膀起伏,呼吸急促,发丝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乔桥感受到附着在自己后背上的压力和逐渐混沌的脑袋。
刚才那杯酒不应该喝的,他还是高看了那个姓段的小人。
他咬着牙,指甲掐着掌心肉,强迫自己清醒。
就在这时,他听到那人用一种浑浊的声音,他说:“别再插手这件事了。”
乔桥的身体一震,像是找到了开关,漆黑的夜一下子就亮了。
他猛地抬起头,下颚线条紧紧绷着,他似乎要把一口牙咬碎,“你究竟是谁?是你杀了那些人?”
说出这句话时,乔桥的声线颤抖,他其实能够觉察到对方身上暴涨的杀意。
他想杀了自己。
这个想法在脑袋里一闪而过,这时,门口传开一声巨响,有人在砸门,乔桥听到了高迁的声音。
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要进来!
乔桥挣扎着想要起来,对方看着他的表情,收回了踩在乔桥肩膀上的脚,往一侧隔间走去。
后背上的压力没了,乔桥却像是失去了支撑,陡然倒地,他四肢发麻,艰难的侧过头看向,从门口慌忙而入的高迁。
他张了张嘴,想告诫高迁小心背后,却只发出几声气音。
高迁从外面进来便看到乔桥倒在地上,他始终还是不放心,便从医院里跑了出来,他快步走到乔桥跟前,拉住乔桥的一只手,“你怎么了?不舒服?”
乔桥无法回答,他长着嘴,高迁看着他,皱眉,“你在说什么?”
他侧耳凑近了些,乔桥看着那轻轻推开隔间,一步步走来的人。
他睁大眼,一把推开高迁的身体,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侧身用手臂挡下了那一刀。
高迁这下子,听清楚了。
“小心后面。”
刀刃划过手臂,一路往上,掠过脸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手臂和脸微麻,乔桥喘了一口气,高迁都还未反应过来,他拉着乔桥的手,乔桥看了他一眼,让他快跑。
高迁没动,而那个人也没有动。
小刀在他的掌心里转了一圈,然后收刀。
帽檐下的脸模糊不清,只听到他毫无起伏的声音沉沉冷冷,“这是警告,下次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
水龙头的水还开着,溢满了的水池往外淌水。
乔桥跪在地上,捂着划开的手臂,高迁要把他扶起来,乔桥起不来,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
他喘了一口气,皱着眉,对高迁虚弱道:“你先把水龙头关了,浪费水。”
高迁:………
高迁去把水关了,乔桥眼前发黑,他索性躺在地上。
天花板上的光刺着眼皮,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伸手捂着胸口,身体轻轻蜷缩,等高迁扭过身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这两天,气候转冷,监狱里的犯人大部分换上了厚实一些的外套,幸新却还是披着薄外套,他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刚进来的时候,他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冷着脸,似乎看谁都不顺眼,依照他这样的性子,到了这地方肯定是要吃亏的,好在他父亲肯花钱,把监狱里的一切都打点好,幸新才不至于受欺压。
D区的犯人放风结束,幸新慢吞吞的从操场上回来,他沿着铁网走着,身后有两个犯人第一眼我一句说着。
“今天是那小记者过来的日子吧?”
“应该是,长得还真好看,白白嫩嫩的,弄起来也一定很舒服。”
“哈哈,也许和女人差不多。”
“这你也看得出来啊,下次找机会我们……”
那说话的犯人声音嘎然而止,他睁大眼,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他呆呆的看着锁住自己喉咙的人。
幸新看着他们,右手慢慢钳紧,面无表情道:“你们太吵了。”
狱警很快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立刻跑了过来,把幸新拉开。
“怎么回事?”
幸新看了他一眼,狱警往后退了退,幸新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一言未语。
看着幸新的背影,刚才被他锁喉的犯人被同伴扶了起来,骂骂咧咧道:“什么人啊,还不是靠着他老爸那点钱。”
幸新回到房间,他坐在窗边,看向外头,这两天气温降了很多,铁栏河监狱里栽种的一簇绿树都黄了,金灿灿的一片,竟让人觉得有些温柔。
今天是采访日,他在房间里等了一个下午,快到五点的时候,狱警过来告诉他,“今天的采访取消了。”
狱警说完就要走时,幸新喊住了他。
他问:“是有什么事吗?”
狱警一愣,困惑的看了眼幸新,接着说道:“好像是受伤了,正在医院里吧。”
幸新上前一步,“严重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哪个医院?”
那狱警听着幸新一本正经问着,突然就笑了,“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这人在医院,你在监狱,你……”
狱警顿了顿,他看着幸新深黑的眸子,之后的话,没再说下去,幸新耐着性子等他回答,狱警抿了抿嘴,低声道:“就我们边上的人民医院。”
晚饭的时候,犯人三五个簇在一起排着队,幸新和他们不熟,他一个人默默的走在最后。
队伍动得很快,没多久前面就剩五六个人,等幸新打完饭菜,转身时,突然身前摔过来一人,直愣愣的扑在幸新身上,饭菜打翻,滚烫的汤水浇在他手背上。
幸新蹙眉,抬起头看向摔在地上的人。
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饭菜浇了一身,摔坐在地上,右脸高高肿起,脸色苍白,他看了一眼幸新,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低声向他说了一句,“抱歉。”
而后,侧头看向一边,神色警惕,幸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到了那个在操场时被他锁着脖子的人。
对方快步走了过来,嘴边含着龌蹉的笑,他看了眼幸新,便扭头盯着刚才摔倒的人,“怎么了?跑得那么快,你看你都跌到了呢?”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慢腾腾的贴了上去,幸新就在旁边,他看着这人的嘴脸,想到了放风时,他说的话,把身边那位浑身紧绷僵硬的犯人代入成了那小记者,幸新的眉头慢慢皱起。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右手抬起,把自己餐盘里剩余的那一点饭菜全都伺候在了这犯人的脑袋上。
对方僵硬,睁大眼,机械般的扭过头,震惊的看着幸新,幸新把倒完了的餐具轻轻推在旁边,他说:“你太吵了。”
“噗嗤”一声笑,之前摔倒的犯人笑了,他侧头,瞧着面无表情的幸新,幸新也看向他,那犯人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谢谢你啊,我叫段飞,你叫我阿段就行。”
幸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边上那位被浇了一头的犯人,突然起身,他红着眼,怒目圆睁,抬起手一拳往幸新击来。
幸新正面迎着,他微微侧头,拳头擦过左脸,打了个空。
四周的犯人簇在一起,都是些嫌事情闹不大的主儿,吹着口哨,挑衅着。
阿段想要上去帮忙,被幸新用眼神制止住了,阿段一愣,站在了原地。
幸新大学专门和人学过格斗,对方的每一个出拳他都能猜到,避开了几次后,他却不再动了。
那犯人的拳头重重的打在他的鼻梁上,他皱眉,脸朝向一侧避开,之后又是一拳,他的后背被重拳击中,双膝跪在地上,手掌撑地,后脑勺又是一拳,他的身体往前倾,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对方看着他,似乎在说,原来你也不过如此,而后抬起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腹上。
四周一刹那的噤声,似乎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杀了二十六个人的凶犯竟然会这么……弱。
幸新满脸都是血,他喘着气,翻身躺在地上,他看着头上的吊灯,微微眯起眼,周遭再度响起的喧嚣讥讽仿佛都和他无关,他摸着自己发疼发麻的肋骨,勾起了嘴角。
医务室内,狱医大致替幸新看了看,便道:“肋骨断了,这里没这设备条件,得就外治疗。”
几个站在边上的狱警面面相觑,狱医看了眼躺在边上的幸新,对方脸上沾着血迹,鼻梁淤青红肿,一张好看的脸这会儿算是面目全非了,狱医叹了口气,“这下手可真缺德。”
幸新躺在床上,他的头嗡嗡作响,狱医给他打了麻药,断掉肋骨的地方似乎都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是很木很麻,没什么知觉。
他强忍着晕眩,续续断断的听着那两个个狱警的对话,不让自己睡过去,直到一个狱警说,“只能就近了,最近的有什么医院?”
“人民医院吧,那里最近,人也少。”
“只能这样了,快点把他送过去吧,这人要是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幸新才陡然松了口气,他躺在单床上,周遭的一切都归为沉寂,他闭上眼,安心了。
…………
天气转冷的时候,乔桥会想起之前在监狱里的时候,天也是很冷,他裹着厚衣服,踩在雪地里,幸新撑着伞,他沿着幸新踩过的痕迹,像他的小尾巴似的跟着。
雪花漫天飘散,有些跌落在了他的头发上,幸新回头看他,歪着脑袋,晃了晃那把黑色的伞,朝他浅浅一笑,他说:“乔桥,快跟上。”
乔桥望着他,他们距离明明那么近,他往前跑,却再也碰不到他了,幸新在他眼前倒下,大片的血在他身下蔓延,染红了白雪。
乔桥呆呆的看着他,双眼瞬间沁满眼泪,他捂着嘴,茫然无措的朝四周看去,周遭空无一物,他扭过头,发现连幸新也不见了。
世界就像只剩他一人,空荡荡死沉沉。
乔桥蜷着身体,侧躺在床上,高迁正好从隔壁房间过来看他,就见乔桥趴在床上,抖着肩膀哭,他皱着眉,轻声问:“你没事吧?”
乔桥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抬起手,揪着被子抹脸,高迁把那被子拿开,从边上扯了纸巾递给他,“这个脏,用这擦。”
乔桥揉着眼睛,他缩着脑袋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声音发闷,“做噩梦了,梦见他死了。”
“他的确是死了。”高迁连安慰都不安慰,乔桥瞪他,高迁愣了一下,只好说:“他现在不是还没死吗?你放心,还有两年呢?”
他是真没有安慰人的本事,乔桥把他的手推开,从床上下来,高迁看向他,”你去哪儿?”
“房间里闷,出去透透气。”乔桥的声音懒洋洋的。
高迁提醒他,“别走太远,你身体还没好。”
“知道啦,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检查呢。”乔桥走到门口,回头看他,“我没事的。”
说着没事的人,却跑到医院楼道里,偷偷摸摸点了根烟抽。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一会儿后,又暗了下去,乔桥靠在墙壁上,大片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星火子,他心里烦,抽了三根,烟灰落了一地,正打算摸出第四根时,楼道的门被轻轻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