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他们乡野都传着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
是缪水清和云战做的恶,她没有理由让其他人偿还。
只是,那日在大殿上,她听那人的话豁出去后,就意识到事情并不只是她想一个小小的报仇那么简单。
……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阿黛感觉脑子里像是转着一个迷了路的蜜蜂,一直嗡嗡作响。
老夫人说,云战是九年前护送公主远嫁,遭到袭击,虽然保得公主安然无恙和亲,但他却因此下落不明。
也就是她捡到浑身是血的云战的开始。
开始了这场不可避免的宿命纠纷。
开始了这场根本就不应该开始的孽缘。
老夫人说,云战去战场的第二年,就被领兵上战场的兄长发现了。
两人相认,但是云战一直恳求兄长,就当他已经死了,等战事平复,回到村里跟她共度余生。
他愿意放弃侯爵荣华,愿意放弃功名利禄,放弃所有的繁华,只想陪她在一个小小的偏远村落,做最最最低等辛苦的事糊口度日。
不管如何,阿黛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相信。
可是偏偏,老夫人又说得那么真。
老夫人说,在取得胜利的最后一战,云战的兄长为了救云战,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刀。
而因此,云战的兄长就这样没了。
尽管云战的嫂嫂腹中还有一个孩子,可是男女未知。
宁国侯府不得无后,也不能就此没落,就算等孩子长大,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云战兄长在临死前,将他的妻儿,将整个宁国侯府未来的命运又重新交到了云战的手上。
他不是没有给过云战机会,也不是没有给过他放纵。
可是每个人身上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和使命,先前云战的兄长在,他一个人扛下了。
如今他不在了,云战只能挑起这个大梁,不管他愿意与否,这都是他必须要做的。
可是即便这样,他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老夫人表明他在乡下已经娶妻,虽然是一个村野的姑娘,但是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妻子。
老夫人原以为他是想将阿黛从乡下接过来。她这个岁数了,对于门第观念已然不是那么在乎了,毕竟如果没有阿黛,这个世界上,也许就再也没有云战了。
所以,老夫人是主动提起的,将阿黛接回府,只不过碍于世俗,不能封世子妃,但可平妻进门。
却不料,云战说的是,并不想人知道阿黛的存在,更不想将她卷进这纷乱来。
与其让她来这里处处受束,受尽旁人的嘲笑羞辱,不如让她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样好歹能够安安稳稳的过活。
不谙世事,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和福气。
然后他跟老夫人做了一个交易,他扛起宁国侯府的重任,等到兄嫂腹中孩子长大,移交这世子位,放他去找阿黛,去偿还他这些年作为负心汉的罪孽。
谁知,往往事与愿违。
他没有想到跟缪水清的婚约,更没有想到在大婚当日当街遇到他放在心上的姑娘。
云战以为将她赶走,让她死心,便可保她一世安宁,却不料,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老夫人问她是不是觉得,是云战叫人去杀她的。
她没有否认,事实上,她能肯定的是,缪水清肯定对她动手了,至于云战,她以为,他也会动手,不会放她活着离开的。
就像轻衣说的,死人才不会开口。
老夫人跟她说了好多,好多她以为的截然不同。
雪越下越大。
大得她看不清前行的路。
只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有人告诉她许多事,像是在跟她证明,她走的路……
又错了。
这天晚上,她在雪中久久地伫立。
她听着簌簌而落的雪声,听着雪压断枝桠的轻响,听着鞋底磨开白雪的窸窣……
雪落了满头,落满肩头,凝结在睫毛,绽放开来美丽的雪花。
这一夜的雪,尤其的大。
……
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既然您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二皇子那边的人,怎么还带她回府?"老嬷有些担忧。"这样告诉她,没事吗?"
老夫人是何许人也,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护着宁国侯府屹立不倒。
那双眼睛,怎么能够看不出阿黛出现得太过巧合,何况这个孩子,本身就不会骗人。
"有时候,我们要防患于未然。有时候,不如顺藤摸瓜,将计就计。"老夫人抱着手炉,望着香炉升起袅袅青烟,"阿黛,是个好孩子。只不过……"
她顿了顿,眼底一凝,"就看她这以后路,打算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