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变得冷淡的语气，与小时候类似的变脸速度，不过却给人截然不同的疏远感觉。
秦无忧手里举着一堆东西，他不做声，跟上自己夫人的脚步，思考着可能的蛛丝马迹，可依然是想不明白：难道阿媞是对“贤惠”这个词不喜欢吗？
两人之间冷冽的气候一直持续到回府。
府中灯火通明，门口排满了侍卫与车马，见到两人回来，管家比起迎接，第一反应竟然是跑走了。后来他们才知道管家是去通报了。唯姑姑见到两人走着回来也是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还是不忘提醒他们道：
“太后娘娘来了，正在等你们。”
怎么会惹来了皇祖母？
相里媞脚步更疾，领先秦无忧一步，也比他更早见到了前厅的众人。先是听到了女人说笑的声音，不过那笑容里带着些奉迎和刻意，着实不太自然。是皇后。
皇后坐在太后的右手边，太后坐在上首，身后立着宋嬷嬷，再侧是秦无菲和江涯。这阵仗比她成亲那日还要大，华贵的衣饰佩带让人眼晕。相里媞还闻到一丝不容忽视的淡淡药味，想来是有人用药久了，自然散发的。
“皇祖母身体可好些了？”相里媞上前面行礼毕，关切问道。
“你们皇祖母可好多了的，今儿个圣上带冯太医来探望的时候，冯太医可说像太后娘娘这般恢复得好的例子，百年也难得一见呢！”皇后替太后抢答了，又不免用责备的语气说道：“倒是你们两个怎么不懂事，今天听说你们不见了，皇祖母都要急坏了，非要来这里等见到你们才行。”
皇后的话不重，知道太后身体不好的相里媞听了，愧疚地垂下了头。
已经走过来的秦无忧拉她一把，站在她的面前解释道：“是儿臣非要拉着阿媞出去玩的，跟阿媞没有关系。”
“你们回来了便好，”太后的眉眼很安详，她向着秦无忧身后招招手：“老三媳妇，你过来。”
相里媞挣开被秦无忧拉着的手，走到太后面前。
太后拉着她的手，又向周围扫了一眼：“哀家想和老三媳妇说会话。”
皇后等人识相地起身，宋嬷嬷监督着所有人都疏散。
等所有人都走了，太后才对相里媞说：“孩子，奶奶是来看你的。”
“让您担心了。”相里媞低着头，仍然是惭愧的。
“有老三在，奶奶相信你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只不过借口来看你罢了。”太后又一次解释，双手搭在相里媞的手上，不希望相里媞继续误会。
这样的说法果然让相里媞好受很多，她又问道：“您身体果真好些了吗？”方才皇后说的冯太医，她知道那人受皇帝指使，可能并没有安好心。
太后点点头，“今天皇上去清和宫了，太医说奶奶身体情况很好，不过他也说不清楚奶奶吃了哪些‘神药’，宋嬷嬷没瞒住，就都告诉奶奶了。”
宋嬷嬷既然说了，相里媞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实话实说：“奶奶，阿媞没有办法袖手旁观。”她答应太后不告诉其他人，但没有答应什么都不做。
“奶奶活得够久了，如今也没有什么作用，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太后语重心长：“你们父皇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你们不要怨他。”
直到这个时候，太后还在为皇帝开脱，相里媞怅然问道：“您就是来叮嘱阿媞这件事的吗？”
“也是来看你们的，皇后刚才说的话你不用在意，”太后轻抚着阿媞的手，“老三是奶奶最喜欢的小辈，他喜欢的姑娘想必是很好很好的，见了你奶奶就知道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相里媞心说皇祖母是误会了，自己才不是秦无忧喜欢的姑娘呢，手上还是回握住太后的手，那满是皱纹的苍老的手，也是无比温暖的。
“请您多保重身体，无忧需要您。”
太后在她手上拍拍，重重叹一口气，却是答应了，“你呀。”
“就算您讨厌，阿媞也要说，您是夫君不多的依靠了。”
太后怔了怔，陷入良久的沉默，最后这沉默化为了笑容：
“老三娶了你，奶奶就放心了。在奶奶有生之年，能抱到重孙就好了。”
“……奶奶。”
最后还是以相里媞的脸红结束了谈话。
看到太后恢复健康真的很好，皇帝果真去看过太后了，看来其中的秘密，短时间不会让自己这些小辈知道了。
送走太后，相里媞站在门口，头也不回地说：“没有什么好偷听的吧。”
听到她说的话，有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是好听的男子嗓音，喊着她的名字：“阿媞。”
自从夏清欢订婚，秦无菲就没再来找过她，晚上见到时，虽然不虞，但互相也没有搭话。想来关注她的人已经少了一个。方才发现黑暗中有人，她已经猜到了是谁。
“师兄。”
江涯想到过很多相里媞见到自己时可能的称呼，或许是“江涯”，或许是“皇兄”，但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与自己相认的两个字，与自己梦中千千万万声“师兄”重合起来，令人沉痛。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实话实说。听说她不见，他就赶了过来，如今见到了，却没能立刻走开罢了。
相里媞不再深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你恢复记忆了。”自己试探性的称呼，他却丝毫没有诧异，立刻就接受了不是吗？
江涯并不否认，开玩笑的口气：“不然就要一直做你口中的恶人了。”
他提到“恶人”，相里媞想起重生后不久在山上见到他那次。如果当时自己能狠下心来不去救他，恐怕如今可以省去不少事端了。现在的自己，明里暗里也是在跟他作对。这一世如果想要让夫君顺应天命，那就只能夺嫡。身为小师妹被他照顾的岁月还历历在目，但被他利用国破家亡的记忆更是触目惊心。不曾动摇。
指甲陷进肉里，痛楚使得她清醒了不少：“但愿你不会辜负清欢姑娘。”
江涯看着檐下挂着的灯笼，风吹起来时，灯笼下的穗子一晃一晃。他没答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很缓慢地问出一句：“假如允你太子妃之位，你可会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