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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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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次辅孙宏义为官清正,向来于官场之上素有美名,品性端方,亦是如同定王朱钰一般不好女色之人,但是即便如此,孙宏义也未能和定王朱钰一样,逃离女色的诱惑,也留下了红拂。

那一晚,朱铄带着红拂离府,二人一道出去,回来的时候,马车里空空荡荡,只剩了朱铄一人。朱铄独自回卧房,在路上李氏遇着了他,李氏生怕他又因为红拂的离开而大发脾气,于是小心翼翼地上前屈膝行礼问安,谁料朱铄却并未生气,神色也如常一般冷淡,但是李氏却察觉到了他眉目之间的一缕伤愁神色,仿佛刚刚失去了一样对他来说十分紧要的东西,这东西也再要不回来了。

李氏想劝解朱铄一二,但是这样的事情,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红拂的身份尴尬,而她自己又是朱铄的侧妃,其中还关系到朝政之事和朝堂官员,她一个后宅妇人,能从何劝起?如果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只怕还会招来朱铄厌恶。于是李氏闭口不言,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行了礼便告退离去了。

然而在这之后未过多久,红拂再次被送了回来,她在孙宏义身边待的时间,比在定王朱钰身边待的时间要久一些,回来之后,朱铄对待她的态度,却不似先前那般刻薄冷淡,面对红拂的自责和歉疚,他什么都没说,便又命人将红拂安置在了后院里。

从这以后,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红拂又在后院里住了下来,也是因为这两次的相送,离开,再回来,闹得满城人尽皆睿王府的后院里藏有一位绝色又倾城的佳人,而且这位佳人虽然被睿王朱铄养在后院,却从不曾染指,这更让那些喜欢打听风闻的人感到震惊。

日子慢慢地过去了,所有人,包括李氏都以为朱铄不会再将红拂送出去了,也许她以后就会一直这样待在睿王府的后院里,无声无息地消磨掉她的美好年华,反正睿王是不可能将她再卖出去的,她是他的私人玩物,即使毁灭也断不肯再让旁人去作践她,又或许在某一天,睿王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后院里还有这么一位绝色佳人,于是和她做下风流韵事,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姬妾,最后的结果对于红拂来说却还是一样,她仿佛这一生都只能待在睿王府的后院里,得到睿王的宠爱,或是得不到,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地被无情的时光消磨掉她绝世的美丽容颜。

美人迟暮,将军白头,都是世间最凄凉却又最无奈之事。

时光何等公平,任她昔年是怎样的如花美眷,时光也会一点一滴,一刀一划的在她的面容上留下岁月的痕迹,直至苍老,直至死亡。

或许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红拂的结局的时候,朱铄却将红拂送给了司礼监太监安贵,一个阉人。定王朱钰是天潢贵胄,是天之骄子,身份贵重不消说,品貌才情更是人中之龙凤,得多少京中名门闺秀暗中倾许芳心,却终不得嫁与良人,而红拂能待在定王身边,那是她的福气,即使后来被定王送回,再辗转到孙宏义身边,于她而言,也是不错的结局。孙宏义独身数年,亦是洁身自好,颇有才华,二人举案齐眉,相伴渡日,不也是一种平淡的幸福?只是红拂到底是薄命的,孙宏义虽然动心于她的美貌,却还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自己的清流声名,将她送了回来,于是她的命运便从此被改写,她越来越往低处走,以至于沦落到一个阉人手中。

可以想见,一个贪恋女色的阉人会如何折磨一个女子,红拂在安贵手里受了多少苦楚,只有红拂自己知道。

红拂当真是个奇女子,命运多舛,沦落到安贵手里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她肯定完了,最后必然会死在安贵的手里,但是没过多久,朱铄却亲自带人去安贵府上将她接了回来。

没错,是朱铄亲自带了人去,将红拂接回来。

那一日,李氏亲眼所见,朱铄带着红拂回了睿王府,他将她抱下马车,紧紧拥在自己胸前,用自己的狐裘裹着她,在漫天飞雪里稳稳地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院走。红拂瘦得厉害,脸色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就是这样,她的眼睛却依然明亮有神,看上去不过就是一枝被风雨摧摇过的秋海棠,虽然枝残叶落,但是其风姿不减,依旧楚楚动人。

朱铄抱着红拂回了她曾经住过的院子,吩咐了许多丫鬟仆妇去服侍红拂,另外又命人请了太医来为红拂诊脉,也是这时,李氏才知道,红拂有孕了。

孩子自然是朱铄的,安贵不过一个阉人,凭他再如何折磨红拂,也不可能让红拂怀上孩子。如果不是朱铄的孩子,他也不会如此着紧,宁肯得罪安贵,也要把红拂带了回来,因为她的腹中,有她与他的骨血,他们的孩子....可是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呢?李氏不知道,她也猜不到,她所能知道的,只是在她不知道的某一个夜晚,这一对有情人终于真正地在一起了。

李氏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也并不心酸嫉妒,能亲眼见证一场美好的感情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觉得很欢喜,而在听说红拂腹中所怀的可能是个男胎时,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些许感慨,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个未能顺利来到世间的孩子,或许是替朱铄高兴,年近而立之年的皇长子,膝下终于要有个儿子了。

过去了的事情,回忆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似的,挑着宫灯的宫女走在前头带路,李氏和孙嬷嬷并肩走着,也不知走出了到底有多远,李氏拢了拢风帽,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细碎的雪花已经在宫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一两行浅浅的脚印,从远处行来,不过只是寻常的路而已,李氏却觉得这一条路,她走得太累,太艰辛了。

“李妃在看什么呢?”孙嬷嬷发现李氏忽然扭头往回看,心中不禁奇怪,也跟着李氏回头看,却并未看见什么,宫道漫长,空空荡荡,“还是快些走罢,只怕去得晚了,勤政殿那边皇上就该歇下了,皇上龙体抱恙未愈,谁敢惊扰了皇上养病呢。”

李妃笑了笑,脚下慢慢走着,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她伸出手去,接了一把雪花在手心里,摊开来看,却没了。

仿佛往事都如同这雪花一样,化成一点水汽,在风中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