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果我有足够力量
这几天“干翻李砺”微信群十分热闹。陆总因病入院，便直接在群里讨论工作事宜，还时不时叮嘱严佳芝继续观察李砺的动态。
原因无他，陆总从老同学孙芳那里得到一个重大好消息。
某大型互联网公司从运营商处大量采购NB-IOT芯片和模组，准备进军智能家居领域。但是这家互联网公司从未涉足物联网技术，同时部署平台能力有限，因此下一步便是寻找成熟的物联网合作平台。预计第一阶段投放的链接数为两千万个。如果能做下来，LUNA平台上的链接数有可能反超运营商原本的连接量。
可这次参与竞争的不仅有金金子这样的数家物联网平台公司外，还有运营商新筹建的集团平台。彼时是合作伙伴，此时却还是竞争对手。要从运营商手里抢单，犹如虎口拔牙。
老陆：“链接数很快就能上去，就算运营商的客户全部迁走也不怕哦。”
老陆：“老顾你优化还有几天可以上线？”
老王：“老陆啊，休息一下吧，身体最重要你得养养好才行。”
老陆：“睡什么觉，死了以后多的是时间睡觉！”
低头看着手机的严佳芝笑了出来，屏幕的荧光映在她姣好的脸蛋上，增添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光彩。
迎面走来一人，险些与她撞上。待看清来人严佳芝立刻收了笑意，将手机笼在胸口。
见她如此反应，李砺皱了下眉。
“工作时间，严小姐可以暂时放下私人的事吗？”他以严肃口吻训斥道。
简直莫名其妙！
严佳芝刚想回击两句，李砺便抬腿从她身边走过。却见李砺垂下目光，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李砺认出来了，严佳芝脚上的新鞋是他送的。有一种不知名的愉悦升腾而起，先前的那些不快也变得微不足道。
严佳芝不自在地退了一步，但她也不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类型。
“谢谢李总的鞋，没想到码数正好，我还以为会偏小硌脚呢。”
是暗指给她穿小鞋？
李砺要笑不笑：“不愧是严小姐，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是李总心胸狭窄，总是曲解别人的好意。”
“佳芝姐，又送来花了，我帮你收了。”小美的吼声从前台传来，振聋发聩，贯穿整个办公室。
李砺的脚步顿了顿，转过了身突然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运营商的存量客户割接会议，陆总让我和顾工去。”严佳芝大方回答，其实她只是借机去见孙芳。
“没有记错的话，严小姐你是我的助理，评估下个月就要开始，我希望在这之前把文档整理好。”
“评估什么？”
“LUNA的估价。”李砺凉凉地说。
在大家都在为LUNA努力的时候，这个人却筹谋着把LUNA卖掉了事，严佳芝哂笑着说道：“我会回来加班，请李总放心。”
她竖起了防备的职业笑容，令李砺不悦地眯起了眼。他们的确没有和平共处的时光，总在针锋相对中自得其乐，但此刻他却觉得严佳芝的伪装非常碍眼，害得他想要上前伸手将其撕破。
男人上前一步，近似压迫的气场，将她笼罩。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
严佳芝一愣，假笑挂不住了。
看到严佳芝和李砺一起出现，顾工不免惊讶。他往脖子上做了个手势，暗示严佳芝半途干掉李砺，以实现群主“干翻李砺”的远大理想。
“我和其他工程师开车去。”说完这话，革命友人顾工一溜烟跑了，剩下严佳芝和李砺大眼瞪小眼。
他和她的车靠得很近，严佳芝的亮黄色的甲壳虫就在李砺的大奔隔壁车位。小小的车身和她本人一样鲜亮夺目。
严佳芝刚拉开驾驶座的车把，一只男人的手掌立刻承插过来，用力按在了车门上。
她心头一跳。
“坐我的车去，有事情和你谈。”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不了吧。”她又拉了下车把，可惜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将车门按地纹丝不动。
倒不是严佳芝拿乔，真的是她坐不了别人的车。
她晕车，除了自己开车和坐救护车外没有其他选项。有几次相亲遇到不错的对象，人家诚意开车送她回家，也被她一脸誓死不从的样子给吓退了。
严家姆妈曾经说过，晕车代表没有富贵命，哪个大小姐出门不是豪车配司机的，放在古代自己开车的那叫车夫。这种弱点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要不，李总你坐我的车去。”严佳芝委婉地提出建议，“怎么好意思让李总开车呢。我的车是上个月新买的，虽比不上李总的宽敞大气，但坐着舒坦啊。”
李砺没有吭声，严佳芝顺着他不太自在的目光看去。甲壳虫的挡风玻璃前摆满了狗狗们各种姿势的玩偶，座位的枕垫、靠垫都是狗头，简直就是狗狗乐园。
每个人都有弱点，大男人怕狗可比她晕车怂多了。
她一下子笑了出来，这立刻招来了李砺的不满。他黑着脸，将严佳芝往自己车里一塞，在她逃跑前落下车锁，直接开出了地库。
“这么霸道啊，李总。”她心情愉悦地调侃他，笑得像一朵花。
可没过几分钟，她就笑不出来了。道路上车多拥挤，走走停停，严佳芝的胃里翻江倒海。她后悔中午吃了海鲜烩面，牡蛎虾子都像是要沿着食管从胃里爬出来。
这时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是万泽熙。
严佳芝将手机一翻，没有接听。她已经很难受了，不想讲话。用眼角余光看到她挂断了万泽熙的电话，李砺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最近陆总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他语调轻松地开口问道，“不管陆总打算做什么，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生病的人应该静养才对。”
作为“干翻李砺”群组成员，严佳芝怎么可能听他的劝说。若不是李砺一意孤行要卖掉LUNA，陆总也不会急得胃出血。她刚想反驳，胃里一阵难受，酸液涌到了喉咙口，逼得她冷汗直冒，花了好大力气才咽了下去。
平时能说会道的严佳芝脸色铁青地沉默不语。狭小的车厢里，弥漫着令人不悦的沉寂，她欲言又止的挣扎表情，在李砺看来是一种不肯妥协的坚决。他们的关系始终是对立的，但他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事实上，我想聊一下工作以外的事，我……”
李砺讲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严佳芝的手机不依不饶地再次亮起，来电显示是万泽熙。
严佳芝实在被电话弄得烦了，深吸一口气憋下吐意，憋得连生理泪都出来了：“什么事？”
万泽熙不知道在电话里讲了什么，李砺看到严佳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眶里甚至积蓄了泪。很难想象一个掉进水里差点冻死也绝不流泪的女人，竟会为另一个男人的几句话动容不已。
李砺心中升起一阵陌生的烦躁，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泛白。
严佳芝浑身难受，眼冒金星，三两句打发了万泽熙，迎接她的却是李砺讽刺意味十足的冷言冷语。
“怎么，和小男朋友相处得不好？我就说吧，他不适合你。清纯、真挚、可爱，哪个词都不适合你。他知道你真实的为人吗？一旦幻想破灭，我看你的小男朋友定是有多远躲多远。”
李砺的嘴上功夫，足够让人抓心挠肺的，现在他只是胡乱地发挥了一成功力，可当他看清严佳芝表情之后，竟也不由得后悔了。
“停车，拜托。”严佳芝泪眼婆娑，表情扭曲。食道里的倒流之感叫她抓狂。
李砺呼吸一窒，他哪见过严佳芝这副柔弱的求饶模样。在他面前，这女人不是一直如女王般闪耀的吗？前一秒的怒火攻心瞬间变成了忧心。
“你和万泽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吐了！严佳芝紧捂着唇，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痛苦地挠着车门。李砺见状一个急刹停在路边，她赶紧握着手机冲了出去。
等到严佳芝从商场卫生间出来，整个人都萎掉了。眼眶通红，面色惨白，精致的妆容全掉了，看上去像刚大哭过一场，站都站不稳。最悲惨的是，下车太急，她把化妆包落在了李砺的车上。
“严佳芝，你是佳芝吧。”男子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严佳芝忍住回头的冲动，没有化妆对她来说就像没有穿衣服那么别扭。
“严佳芝？”男人快走几步，拉住了她的手，“事至如今，你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李砺只坐在车内等了一小会儿，心里的烦躁与焦虑如同林中的藤蔓飞速生长，遮天蔽日。车内的空调好像是坏了，火气不断地上涌令他坐立不安，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扒了扒头发，推门下了车。
“这里不能停车。”商场保安喊道。李砺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没有停下脚步。这一眼，戾气十足，竟让气势汹汹的保安立刻收了声。
另一边。百货公司人来人往，严佳芝很不情愿地回过头去。
“啊，是你啊。”她礼节性地笑了笑，“好巧，丁一凡。”
在学生时代，严佳芝没现在这样会打扮自己，她像是一块璞玉，带着浑然天成的清丽，透着逐渐丰满的风韵。卫校旁边的名牌大学，经常有慕名而来的男生，其中以丁一凡最为热忱，他外貌俊朗，舍得为严佳芝花钱，为了追求她，还花钱请过几次她们班上所有的女生。
犹如一张白纸般单纯的严佳芝，没有多久就被他攻下。大约半年后，丁一凡就向严佳芝提出毕业后结婚的打算。
可惜严家姆妈不同意。
严家姆妈算了笔账，丁一凡的确是医学院高才生，前途光明，但他父亲患有慢性病，经济条件一般。他现在打包票只要严佳芝和他在一起就用不着工作，毕业后直接照顾家里。可严佳芝和他年纪差不多，在他毕业后拼搏事业的那些年里，女孩最青春靓丽的光环散去。等丁一凡真的功成名就，严佳芝已经一把年纪又没经济来源，姿色比不上年轻的小姑娘，到时候就轮到丁一凡挑自己女儿了。
在严家姆妈棒打鸳鸯下，严佳芝被迫和丁一凡分了手。
丁一凡天天到女生寝室楼下哭诉，严佳芝心里过意不去，委托室友朱敏敏去安慰他。万万没想到，安慰了几次，丁一凡竟与朱敏敏在一起了，一毕业他们就像嘲讽谁似的闪电结婚。
每年的同学会都是由全职主妇朱敏敏发起的，严佳芝从不参加，免得尴尬。可没想到，今天会在她最惨的情况下，又遇到丁一凡。
“佳芝，我现在是医药公司药品首席安全顾问。”丁一凡目光发热地看着她，“如果当初不是你甩了我，让我痛定思痛发愤图强，或许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严佳芝听得出丁一凡的弦外之意。之前是她严家姆妈势力看不上人家穷小子，现在人飞黄腾达了，无非是想演绎“昨天你对我爱理不理，今天我就让你高攀不起”的恶俗戏码。
可惜，严佳芝并没有想高攀他。
“哦，恭喜你了，事业有成。”
严佳芝没什么诚意的恭维，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无力。丁一凡却自以为是地从她含着泪光的美眸之中看出懊悔和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