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天气暖和，裴娟儿在园中廊亭下小睡，醒来发现身上有几条蛇，惊吓过度，疯癫起来。只不能在她面前提到蛇或是让她见到与蛇相像的东西，不然她就会突然发疯发痴。
宋彦霁不曾怀疑过裴娟儿。
直到自小服侍在宋曦月身边的宋府老人盛嬷嬷去世，临死前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宋彦霁才知道这一切。
那个秘密就是，当年三小姐并不是无意中丢失的，而是被宋老夫人设计丢弃，甚至还花钱雇了绑匪，让他们将三小姐贩卖去别处，越远越偏越好。
当时服侍在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嬷嬷要么被宋老夫人给了好处，要么被支使开去。当他们从临江往京城去时，乘船路过一处州府，船停在渡口，三小姐被二小姐引着去街上玩耍，逛了一会儿，二小姐带着下人匆忙回到船上，宋老夫人命人开船，将三小姐遗弃在了岸上。
宋守宗知道了以后，大怒，派人将已经出嫁的二女儿宋曦薇叫到府上，质问她这些事。然而这时，服侍在裴娟儿身边的一个婢女又跑去说，接回去的三小姐并不是真正的三小姐！
“曦薇未出嫁前，那婢女曾服侍过曦薇。裴娟儿去了以后，这婢女机灵稳妥，便又被分派到了裴娟儿身边。”宋彦霁沉声道，“放蛇吓人一事，也是曦薇授意给她，让她暗中找人做的。”
“二姐都已经出嫁了，还不肯放过我么？”宋曦月冷笑。
“她为她母亲鸣不平，说父亲若能善待嫡妻，她母亲不会早早的过世。”
“那婢女又是怎么发现裴娟儿不是真的？”
“婢女从早到晚服侍在她身边，察觉出两三处纰漏，假如有心，再加以诱导，很容易就发现了。”
比如说，裴娟儿贪吃，她说，她娘说她一生下来胖乎乎的，自小便贪吃。
可宋曦月亲娘是生她时难产死的。
还有，裴娟儿有时候没防备，兴头上来讲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甚至七岁之前的事情。可那时候她还在临江住，事有出入对不上。
“那婢女早就发现了，却不说，只等父亲要惩罚曦薇时跳出来，将这一切挑明，转移父亲的怒火。我心中有所怀疑，便暗中查了查，发现她放蛇吓裴娟儿的事，以及做的其它一些腌臜事。”
宋曦月将头仰了仰，对他道：“二哥，其实十几年前我就死过一次了，有福没命享。家里这样乱，你还叫我回去做什么呢？”
宋彦霁自然不明白她说的死过一次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她被丢弃一事。
“府中已经整肃过一遍了，该处罚的下人都罚了！虽然父亲早晚会原谅曦薇，但你回去后我不会叫你跟她碰面，你尽管放心！”
裴玉堂也不知道站在另一边听了多久，这时默不作声的走了过来，对宋彦霁点了点头，站到宋曦月的身边。
宋曦月伸手牵住裴玉堂的衣袖，又对宋彦霁道：“二哥，我真的不回去了，人各有命，我跟玉堂这样也挺好的，他能照顾好我。京城我们俩去过，别处也去过，想来想去还是回到了这儿，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好在我跟他都是乐得清贫的性子。你回去告诉父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是害怕回去，也不怪谁。将来哪日闲下来，我跟玉堂会去京城看望你和父亲，你们不必挂心。”
宋彦霁靠着椅背，视线落在大街对面的墙院上，半晌没说话。
就在宋曦月站起身，准备和裴玉堂上楼休息的时候，宋彦霁又忽然坐直了身子，对裴玉堂道：“我给你五千两银子，外加房契地契，你写封休书给她，大丈夫何患无妻？！”
裴玉堂笑起来，摇了摇头。
宋曦月也跟着笑，“二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宋大人，你多日奔波，早些歇息吧！我们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裴玉堂对宋彦霁一拱手，说完，拉着宋曦月的手朝楼上走。
回到房里，白日紧绷的神经总算松缓了一些。
裴玉堂坐在桌前，盯着桌上那盏油灯，幽幽的道：“五千两银子这样的天价，想都不敢想……”
“他是没问我，若是问我，给我五百两就够了，我愿意写休夫书！”宋曦月笑着伸着一把手对他道。
裴玉堂黑着脸走到她面前，又没忍住笑了起来，抱起她，俩人一起倒在床上。
滚了两滚，他压在上面，又挠她痒痒，看她笑得喘不过气来，口中不住求饶，才停了手。
过一会儿又问她：“你真的不想回去？”
“你放心好了，不回了！”她摇头。
裴玉堂‘嗯’了一声。
临街住着，天晚后，街上渐渐安静了下来，房内也很安静。
两人并头在床上躺着，气息平和，隔着衣衫，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宋曦月又一个翻身，趴在他身上，睁着眼睛，侧头看着烛光映照的鹅黄色床帐。
他抬起手臂将她圈在怀中，手掌在她背上轻轻的抚摸划动着。
躺了一会儿，宋曦月觉得饿了，便爬起来去厨房拿吃的。
摸黑走到楼梯口，她看到楼下铺子门是开着的，柜台上搁着的油灯火苗儿被风吹得闪烁着。
宋彦霁双手抱胸站在门边朝空无一人的街上看，即便是背影，也给人一种无形贵气。
“二哥，你怎么还不睡？”她扶着栏杆问。
宋彦霁回过身来，仰头看着她，好半天才叹息着道：“我在想，如果当年我没非要跟着大哥先去京城找父亲，而是守在你身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你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宋曦月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栏杆，眼底有些酸涩。
她笑了笑，转而安慰他道：“你那时年龄也不大，夫人若是有心害我，哪能次次都有防备呢？上回我没认你，你也不要难过，我只是不想回去罢了，但我还是跑去见了你的。你是个好哥哥！”
宋彦霁无奈一笑，“好哥哥差的远呢！”
他走到桌前坐下来，对她道：“玉堂呢？叫他下来陪我喝几杯！”
“……他不能喝酒，喝多了脑子不太清楚……”
“谁醉酒后脑子是清醒来的？”
“那……我叫他！”
很快，裴玉堂拿了酒下楼，宋曦月觉得他们只干巴巴的坐着喝酒也不好，又去厨房做了两盘下酒菜，摆在桌上。
她本就是下楼找吃的，忙完他们，又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不放心上楼去，她便坐在柜台后面，吃完了面，捧了本书，听两人说话。
不过就是谈些各地风土人情、南北异事、本朝有名大儒。
宋彦霁说及朝堂之事，滔滔不绝，听得宋曦月昏昏欲睡，裴玉堂倒是很有兴趣，虽然对这些知道的不多，但两人说话也没僵着。
说着说着，宋彦霁又道：“我知道乡下人进学念书的少，你到这一步，也很不容易！况你比我还小两三岁，年轻人自当志存高远，勤学勉励，不要以追名逐利为耻！你性子沉稳，举止有度，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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