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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宋娭光揣着媒官留下的那沓待嫁闺阁女子的画像, 去了一趟别苑。恰逢老祖宗与圣上正琢磨给新皇物色后宫佳丽，仨人一拍即合当即招来瀚王。瀚王埋头处理政务, 见张宦官急匆匆赶来传话，还以为别苑出了什么大事, 不顾仪礼一顿狂奔, 结果就见这仨人挑眉弄眼地看着他, 活像猫团子盯着耗子一样。
宋娭光热络地拉他坐下，在他面前铺陈十几张画像, 甚是体贴道：“哥哥再过几日便要继承大统，因此后宫空置可要不得，今日老祖宗与父皇在, 我们帮你选了几位家世匹配性情甚佳的姑娘, 瞧瞧有合你眼缘的吗？”
瀚王斜眼瞪了她一眼，转头与圣上道：“儿臣先头政务繁重, 实在没有心思琢磨这事。您看要不要缓一缓, 等朝中安稳之后再做打算。”
圣上正在兴头上，自然不能随他意：“这些都是官女子，均是朝中大臣的掌上明珠。你将她们纳入后宫, 再权衡利弊指了位分，不怕那些臣子们再裹乱。做父母兄弟的都愿家中瑰宝幸福如意, 不管心中有多少仇怨，只要你是她们的夫，便不会拂逆你的面子。”
所以做皇帝一点都不好，娶妻纳妃都要权衡利弊, 不仅前朝勾心斗角，就连后宫选什么样的女人都要审时度势，不能随心所欲。瀚王深觉苦闷，气馁地扭头看了眼宋娭光。
宋娭光摆摆手，一副与她无关的表情。这不是欲盖弥彰么，这些画像本来应该在谢府的，这俩人知他试图想拆散他俩姻缘，倒是很聪明地借刀反击。果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狠起心来连自己哥子都坑害。
瀚王觉得憋屈，将老祖宗与父皇好歹糊弄过去才回到延英殿，寻思着一国之主难道还让一个中书令欺负了不成。妹子是要疼的，就算他有气，也不能撒在她身上。于是一道急召，将家中正在闷头睡甜觉的谢廷铨喊回政事堂，开始没日没夜地剥削。
宋娭光发现谢廷铨一直未回府，便猜到他肯定被扣在政事堂脱不开身。她那个四哥瞧着温文尔雅敦厚近人，实则睚眦必报，谢廷铨水深火热的日子定然不会好受。暑热消散天气渐凉，这日她亲手下厨做了几道小菜便去往政事堂。
宋娭光拎着食盒，与几位中书舍人打了招呼，绕过那扇三交六椀菱花扇时，昏昧的光洒进来，将光影拉得纤长。那条通往议事堂的甬道上，似乎还留有撞进他怀里的温度。貌似不久之前还各自针锋相对，如今还未见到他也会满心小鹿狂跳，就连站在门前都要深呼一口气，才敢轻轻敲门。
屋内的人应了声：“进来。”wenrou
语带官腔，一点温度也没有，着实应了那句铁血。隔着一层门，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这些日子的怠倦也不知能否在见到她之后消散。
果然，她推门而入，谢廷铨带着浓浓倦意的脸上浮出惊喜的笑容，起身将她手中的食盒接过去，放在案子上，又将她整个抱住，如释重负一般呢喃：“方才还觉得熬不住，见到你来，竟然似活了一般。”
宋娭光回手抱了抱他：“我给你做了些吃食，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廷铨听她说是亲手做的，二话不说便开了食盒，一阵混合着油花香气的白雾热腾腾地熏着他的脸。公厨精简费用，厨子减掉一半。如今不管什么菜色都是一个味道，索然无味吃了只能支撑他不会饿倒。谢廷铨何尝不知是新皇旨意，伴君如伴虎，他这个老臣摊上一个小心眼的新皇，这日子越发过得清苦。
好在有人惦记，虽然菜品简单，但这一顿饭胜似烧尾宴。宋娭光托腮看着他吃得狼狈，语气微微有些不愉：“过两日便是登极大典，你日日值宿熬心熬肺，四哥居然连饭都不让你吃好。”
谢廷铨笑了笑：“礼部尚书操办大典乃头一遭，又是臣同科自然要帮衬着点。饭有好好吃，只不过殿下给臣做的吃食，臣不想浪费罢了。都吃进肚子里，便都是臣的了。”他作势又要亲她，被她躲开了。
套路不能连用，宋娭光坐在他对面：“我不打扰你办正事，陪你坐一会儿便走。”
谢廷铨笑着点了点头，又坐回到书案前，翻看礼部呈上来的大典流程。新皇登基兹事体大，流程要挨个核对，不仅要看告天地宗社的礼辞，还要检阅礼部司要宣读的诏书。这几日不是在政事堂便是在礼部，日日累到临界点，一口气都松不下来。
夜渐渐深了，屋外的促织声忽高忽低，堂内手指翻动书册的声音清晰可闻。宋娭光拿着一本史书翻看，看到精彩的地方又抬头看谢廷铨，见烛光微淡投射到墙面的身影越发高大，心里便一直喜滋滋的。后人大概也会用华丽辞藻称颂他吧，哪怕这会儿愁眉苦脸地操心天操心地，百年之后的史书上有他浓墨重笔，才是不枉这一生。
她世俗地想，若是政史上没有她的名字，那野史上应该会将他与她的故事大写特写吧。毕竟这几日去茶肆品茶总能听见说书先生夸夸其谈。
有的将他说成盖世英雄，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有的将他俩说成天作之合，久不成婚是因为女方恋旧人男方默默守候。虽然与事实大多不符，但她爱听极了，因为她喜欢的人备受世人喜爱，她要嫁的良人是顶尖好的。
感情有时候太游离不定。比如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患得患失，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像是坐拥全天下。她庸俗地想着嫁人后柴米油盐的日子，又不舍现在心意相通正当时的时刻。她就那么望着他，咧嘴笑着，又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谢廷铨察觉出她投过来的目光，亦是抬头看着她。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会儿，相顾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直到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起居舍人来送新皇登基衣冠让他过目，两双粘缠在一起的眼睛，这才各自放开。
谢廷铨深叹一口气，起身去了门外，仔细核对衣冠无误后，才重新进屋。这回直接坐在宋娭光身边，用尽力气抱住她：“臣好贪心，光是看着殿下都不能满足了。”
心中满满的，宋娭光拍拍他的后背：“我与父皇说了，他老人家答应亲自给咱核对八字，选吉日成婚。王母娘娘再厉害，也没法阻挡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四哥就算再不通融，总不能不听父皇的话吧。我只是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你的政路会不好走。”
谢廷铨倒是不在意：“大不了辞官不做，专心做驸马，比称相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