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川稳了稳心神，“冯教授，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的审讯，继续进行。”
“好。”
说是审讯，其实是冯教授自己的坦白。陆越川根本不需要提问，冯教授就会把他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来。
憋了二十多年的痛苦回忆，能够在今天痛痛快快的全部说出来，冯教授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痛快。
他已经一个人守着这个痛苦的回忆，太多太多年了。今天能够全部说出来，他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些。
人藏着一个秘密太多年，不开口则以，一旦开了口，就再也藏不住了。
“我亲手枪杀了老安，那些人把我枪杀老安的画面都拍摄了下来，然后，他们就放我离开了。并且，他们许诺会给我一个锦绣前程。我当年在公检法系统，因为太过清廉刚正，处处受到排挤，一怒之下我离开了公检法系统，回到了学校从助教做起。那些人动动嘴巴，我就成为了高检院的厅长。多可笑？多讽刺？我当年那么努力的办案，结果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是处处排挤。可我犯了法，我杀了人，我却成为了高检院的厅长。法律啊……就是有钱人用来消遣的玩意儿。我当时心灰意冷极了，我拒绝了那些人给我的高官厚禄，我只求他们放过阿宁母女俩一命。老安都已经死了，我也成为了他们的傀儡，阿宁母女俩根本没有用，那些人就答应了我。”
陆越川忽然觉得，冯教授也是一个悲哀到了极点的男人！
权家的案子，跟冯教授有什么关系呢？跟冯教授本来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啊！
其实还是冯教授太善良了，如果冯教授不那么善良的话，他就可以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在安检察长的身上。如果不是安检察长把证据给了他，冯教授也不会拖下水，他更加不需要经历这些痛苦的事情。冯教授依然可以平平淡淡的当他的大学老师，成为学生们最敬仰的老教授。
可冯教授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冯教授没有把这些责任都推在安检察长的身上，反而，他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到了今天，冯教授都没有怨恨安检察长把他牵扯进了权家的血案中，把他拖了下水。
陆越川想，冯教授也是一个悲哀的男人。他的悲哀，源自于他的善良，以及他的……懦弱！
如果冯教授再坚定一些，像安检察长那样的话，或许，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可任何人，都没有指责冯教授的立场。就连嫂子，都没有指责怪罪冯教授的资格。
冯教授，还要他怎么做呢？
他守着安检察长交给他的证据整整两年，这两年，他提心吊胆。尽管冯教授没有明说，可谁都想得到，在这两年的时间内，那些人也一定是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逼冯教授开口。安检察长是被那些人折磨身体了两年，而冯教授，则是在精神上被折磨了整整两年啊！
就算冯教授有错，可他们也不能去指责冯教授。
“冯教授，我陆越川更佩服你了。真的，我真的更敬佩你了。”陆越川半跪在冯教授的脚边，从他颤抖的手中接过了打火机，帮他点燃，再递到他的嘴边，“冯教授，我陆越川最敬佩的人是五爷，第二个就是你。你……你真的不需要自责，你也不需要愧疚。”
冯教授缓缓的抬起眼皮，目光中没有任何的光彩，他好像已经……已经死了一样。
“陆越川，我这二十多年，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可惜了，我不想从你嘴巴里听到这话。”
他只想从阿宁的嘴巴里，听到这句话。然而，他亲手杀了老安，阿宁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他永远也不可能从阿宁的嘴巴里，听到他想要听到的话。
“不，冯教授你错了。”陆越川狠狠的摇头，“嫂子的想法一定跟我一样。她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做错事情！你没有做错事情，何谈原谅你这一说？”
“你不用安慰我。老安是阿宁的亲生父亲，而我杀了老安，是我亲手向老安开枪杀了他。阿宁怎么可能会原谅我？”
“冯教授，安检察长是嫂子的父亲，你也同样是她的父亲啊。”陆越川紧紧的握着冯教授颤抖不已的手，“真正陪伴嫂子长大的人，不是安检察长，而是你。冯教授，你是一点点看着嫂子长大的人。你比安检察长更了解嫂子。你就是太过于在乎嫂子了，所以你才会钻牛角尖儿。认为嫂子一定不会原谅你。冯教授你想过没有，连我一个外人，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都心疼你，可怜你，替你感到悲哀。嫂子可是你的女儿啊，她又怎么会比我冷漠？”
冯教授颤抖着嘴唇，不说话，只是狠狠的吸烟。
“真的，你不用担心嫂子。她刚才……就是听到安检察长死前所遭受的折磨，一时间接受不了。我敢跟你保证，等嫂子醒过来了，她不但会像你想的那样跟你恩断义绝，嫂子她反而会更加的尊敬你，把你当成她真正的父亲！冯教授，你就信我陆越川一次，可好？”
呆呆的望着窗外已经渐渐停下来的大雨，冯教授喃喃自语，“我杀了阿宁的亲生父亲，她还会把我当父亲么？”
“一定会的。”陆越川说的斩钉截铁，“冯教授，你回忆了那些痛苦的往事，你也很难受了。这样吧，我扶你去休息好不好？”
“权女婿要你继续审我。”
“没什么好审的了，该说的，你都已经说完了。等你精神状态再恢复一些，你把你所背下来的内容告诉我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就跟冯教授你没关系了。”
“陆越川，你愿意再陪我这个罪孽深重的老家伙，说说话么？”
“当然愿意了。冯教授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陆越川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拉着冯教授的手，像是晚辈在陪伴长辈说话儿一样，“冯教授，我能不能问你一句，你是怎么跟华老板认识的啊？”
不管安宁和权煜皇怎么想，至少陆越川是可怜和心疼冯教授的。他想，如果冯教授想要找个人说说话，那么，他就应该陪着他。
这个老人，他没有做错事情，他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还是坚守着自己的善良，选择做一个善良的人。纵然他有错，可谁又忍心去指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