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溪死了,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给老板送咖啡的时候听到电话公放里传来的声音,当即,就让我失手把杯子落在了地上。 昂贵的骨瓷杯子摔得粉碎,香浓的咖啡,也溅得到处都是。 我蹲下身,想收拾。老板却问了我一句: “听到了。” “无意……” “出去吧。” “可是……”我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很慌张。 “一会儿再来收拾。” 我起身,想走,无意间瞟了老板一眼,他丢下了满桌子的工作,正看着窗外的浮华夜景发呆。 拉开门的时候,老板说了一句:“把灯都熄了吧。” “什么?” “熄五分钟。” 本市最贵的地段之一,寸土寸黄金的中心,云氏总部大楼象征权力地位的顶层,这会儿一片黑暗。 时针刚刚指过10点。因为老板要加班,所以我这个秘书也得一起陪同着。 这会儿,我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借着窗外的灯光,消化刚才听到的信息。 枕溪死了。 那个女人,死了? 五分钟的时间到,老板没有吩咐,我也没有把灯再点亮。 直到过了凌晨12点,对面钟楼发出沉闷的钟响,新的一天来临,老板才从办公室里出来,跟我说: “走吧。” 日子还是照常一天天地过,老板每天准时来公司,处理文件,开会,见合作伙伴。下班时间一到,在没有要加班的情况下,就离开。我知道他住在以前法租界的小洋楼里,那里的房价物业都贵得吓人。他一个人住在那里,我之前送文件的时候去过,看不出一点人气。 大概就是这样,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不怎么应酬交际,不去奢靡浮华的场所,记者跟拍了很久,也没发现他和哪个女往过密,于是,才有了他喜欢同性的传闻流出。 我不是一个尽职的秘书,因为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错觉。..直到…… 枕溪离世消息被知晓的第四天,老板突然跟我说,让我订去市的机票。 “现在吗?” “现在。” 我没有再问他订几张这种问题,也没问他需不需要我的陪同。多年的秘书经验告诉我,我应该是要去的。 除了我,他身边还有谁知道有枕溪这个人存在呢。 所以,我跟着他过安检,跟着他上飞机坐在他旁边,再和他一起下飞机乘车,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 一路上我们没有一句交谈,直到车子到了一家殡仪馆。 下车的时候,老板说了一句:“第三次来这种地方。” 这三次的经历我都知道。 意外车祸早逝的母亲。 他当上云氏董事长当晚在疗养院离世的父亲。 以及,今天。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看铁栏上的门牌,也像是在看旁边茂密遮天的松树,然后,才径直往里走。 我追在他后面,小声提醒要不要买点花或是其他。 “为什么要买花?”他问我。 “探望故人都这样。” 老板笑了,说:“她算什么故人。”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可我说的故人,不是指以前认识的人,而是 死掉的人。 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打听了,才知道枕溪灵堂安放的地方。 那位老伯引着我们过去,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 “那个女人也是可怜,孩子都足月了。拉来的时候,我们负责火化的同志都不忍心,你们知道,火化之前要先把肚子里的水放干净,那是要把炉里的刀子戳到她的肚子里……送她来的人匆匆付了钱就走了,这女的骨灰化出来后,都是我们同志帮忙捡在骨灰盒里的。这灵堂布置到今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你们是我们见到来探望的第一波人。之前来得那些,也不知道是她什么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没有,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叽叽喳喳,一点都不尊重逝者。..” 说话的时候,灵堂到了。 很小的一间,里面可能只点了几根蜡烛,外头看过去,黑漆漆的一片。 老伯走了,老板站在门口。 好半天,才让我先进去看看,看里头摆了些什么。 “遗照和骨灰。” 我出来跟老板说了,他才往里走。 没走几步,看到迎面放着的,枕溪的黑白照片,脚步就顿住了。 照片里的人,笑得很温润,应该是很早之前的照片。起码在我的印象里,就没见她这样笑过。 老板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脸上一点表情没有,比这个屋子本身的氛围还要阴森诡异几分。 “那是她的骨灰么。” 老板拿眼睛看着照片下的黑匣子。 我凑过去看,匣子上的照片确实是枕溪没错。 “是的。” “打开。” “什么?”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打开。” 我苦着脸开口:“老板,枕溪已经是故去的人,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比……” 老板看着我,问:“你不敢吗。” “是有一点。” “你怕什么。” “毕竟是死……” “她就是死了变成鬼,也是毫无出息的,你怕什么。” 没办法,拿人钱财,看人眼色。 我小心翼翼地,把枕溪骨灰盒的盖子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红布。 “揭开。” 老板就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拿眼神命令着我。 我颤抖着手揭开了那层布,露出了下面青白的骨头碴子。 老板还是站在原地看着,眼神吓人,一字不说。 几分钟过去,我小心地出声,“还是让枕溪安息吧。” “你去问。” “问什么。” “那个孩子的骨灰是不是和她的放在一起。” 我叹口气,只能小跑着去找刚才那个老伯,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再回来的时候,发现老板还是盯着那个盒子里的东西,走近了几步。 我跟他说: “是的。” “有什么区别。” “什么。” “未出世婴儿和成人的骨头烧成灰有什么区别。” 我快哭出来,小声地说:“我怎么知道。” “去问。” 直觉觉得老板不对劲,我只能又跑去问。 “小孩的骨头早烧成灰了。” “找块布来。” “什么?” “算了。” 老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铺在桌子上。在我目瞪口呆来不及制止的当下,拎着那个盒子,把枕溪的骨头,全倒了上去。 “老” 我一颗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 “拿着电筒过来。” 我举着手机电筒过去,看到了我这生人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老板正在拨弄那堆骨头,用手。 把大块的骨头整齐码在了盒子底部,再往上铺一些细小的碴子。最后,西服外套上只有一些无法用手拾起的碎屑灰尘。 老板把手在外套袖子上擦净,然后把外套卷起来递给了我。 “丢了。” “什么?”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次,向自己的领导发出质问的声音。 “拿去丢了。” “丢……丢……丢哪去啊?” “随便。” “可那是……那是……” 我拿着外套,不知所措。想说那是枕溪肚子里孩子的骨灰,还有一部分可能是她自己的。 “这种累赘还要跟她到什么时候。” 我明白了。 我把外套拿出去,在黑暗的火化场旁边,找了块地,埋在了一颗树下。 回去的时候,枕溪的骨灰盒已经合了起来,没放在遗照下面。 老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那盒子就放在他对面的桌子上。 “你去休息。” 我刚进门,老板就跟我说了这么一句。 “那您……” “不用管我。” 看样子今晚是打算整夜留在这里。 我把身上的现金全留给了他,然后离开。 出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见老板把蜡烛移过来放在骨灰匣子旁边,然后弯腰盯着看。 不知道是在看那个盒子本身,还是在看枕溪在上面的照片。 坐上车的时候,我哭了出来。 不是缅怀故人,是心疼我的老板。 我老板今年32岁了,成为云氏董事长十年,我也跟了他十多年时间。 我的工资和福利独立于云氏人事部,是我老板单独给我发,薪酬不亚于一个高层。因为比起工作上,我比较多得要负责他在生活中的事情。例如生病的时候带他去医院,平时给他买衣服和生活用品。 有时候会想,我老板除了赚钱是否还有其他喜好。 他的生活用品着装配饰,大到房子装修,小到牙膏的选择,都要通过我。 他每次都跟我说,简单就好。对于我买的东西,从来没有过异议。 不是因为他随和,就是因为他没有自己明确的喜好倾向。 我老板今年32岁了,至今还没结婚,且目前也没发现有任何想要结婚的迹象。 这么多年,身边一个女人没有出现过,男人也没有。 他从来没表明过结婚的态度,没说过结婚有什么好,也没说过结婚有什么不好。哪怕当年因为性向问题在董事会上被人逼迫询问时,他也只说了一句他自己会看着办。 我曾经也以为我老板喜欢同性或者干脆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不过,那是在我知道这世上有枕溪这么个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