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在历史上给人的印象，往往同后世的某个著名服务性行业联系在一起，僻如莞城，而实际上在宋代之前，这里几乎就是江南的代名词，虽然它的地理位置，实际上处于江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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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大运河的起点，沟通南北的枢钮所在，无论什么年代，它都有着自身的独特性，战火从来就没有缺少过。两次民族危机来临的时候，它都是做为抵抗的象征坚持到了最后，而不仅仅是人们所熟知的“扬州十日”，很难想像，在那烟花拂柳的温柔表面下，蕴藏的是一颗不屈不挠地铁血之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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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之后，虽然扬州依然属于大都督州的建制，可是实际上辖区内的丁口并不算多，比之两浙的一个普通州府尚有不如，原因很简单，它处在抗敌的第一线，时刻面临着兵锋的威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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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是它最美的季节，如今已经到了冬天，凛冽的北风给这座淮东路治，带来了更多的肃杀之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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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的两淮制置大使司，现在变成了李庭芝的临时行辕，帅府亲兵关防四面，到处可见青袍文吏、甲胄武人穿梭内外，个个都是一付严峻的表情，连说话声都放得很低，只要稍喧哗之语，就会迎来执勤兵将们怒视的目光，谁不知道如今大帅宵衣旰食，正在应对着大宋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危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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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兵马到了没有？什么，还在泰州境内，他杨思复在搞什么，再去人催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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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堂上，却不复外面的肃静，一些声音甚至就像是在咆哮，大案之后的李庭芝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急切的身影，脑中的那些个倦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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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之，从这里往通州的官道上，全都是下来的百姓，只怕已经拥堵不堪了，杨思复一面还得安民，慢一些也是没有法子，你莫要心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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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的声音，刚才还怒容满面的一个文士赶紧住了口，上前来仔细瞧着他的面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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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吵到相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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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左右也睡不着了，有什么新到的军报，拿来本相瞧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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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芝坐直了身体，文士赶紧将盖在他身上的一件翻毛斗蓬拿起，为他披在了身上，还低下身子去案下拿铁钎子拨弄了一会儿火盆，想让炭火能烧得更旺盛一些，同时嘴里不停地说着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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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大事，依属下的意思，相公还是去后院躺一下，真有什么急务，属下自会去请示的。”文士说完，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劝不动，可这话还是得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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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里好，真到了后头，就更没心思了。”果然李庭芝摆了摆手：“海上，还是没有消息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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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知道他挂心什么，从那日一别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海司船队迎着鞑子的水军北上，如果一切顺利应该早就交锋了才对，可是自从船队离岸，之后就再无消息传来，让李庭芝有些不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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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远了些，沟通不便所致，岸上的眼线并未发现鞑子有所动静，水军应该无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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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陆两隔，眼下肯定是顾不上了，冬日的海面上同样不会平静，这个时节风流中甚至还会夹杂着冰霜，不知道那个老人撑不撑得住，这种安慰之语，显然不足以打消他的顾虑，李庭芝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再问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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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祖那边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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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军报，鞑子连续猛攻，死伤叠踵，不过连城头都未能挨上，刘兴祖连苦都没叫，可见尚有余力。”文士拿出一份军报递给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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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唆都太急了，这种大城怎么可能一蹴而就。”李庭芝摇摇头：“城内亦是伤亡不小，转告他们，一应治疗都需按建康故制，妥善安排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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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应了一声，有些不解，相公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心为敌人打算，可见对于楚州城，他是放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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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不急，淮东进展不顺，只怕他不急，大都城里的那位也不会放过他，听闻探子说，淮水上的浮桥还在加筑，元人将所有能搜罗到的船只都用在这上面了，粮食、器械每日里源源不断地运过来，征发的民夫足有数十万之多，只怕是存着，用人将我楚州堆下来的心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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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李庭芝放下军报，轻轻地吐出两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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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的脸上满是佩服，到了今天，才看出一个多月前，李庭芝的决定是多么英明，不但将楚州境内的百姓全都撤空了，就连隔壁州县也不例外，紧邻的招信军自不必说，后头的高邮军如今也是一样。鞑子分兵二万多进犯高邮县城，如今已经顿兵城下，大掠四野却无所得，连一粒粮食都要从后方运来，这么冷的天，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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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切的背后，是牺牲了整个淮东路的民生！百姓流亡失所，同样在野地里挣扎，虽然沿途都有赈济，可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家，所谓战争，便是如此残酷，就算胜利了，也逃不过刀笔，如果没有一颗钢铁般坚强的心，谁会做出这样的决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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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庭芝偏偏就这么做了，文士看着他瘦得空空如也的身体，止不住地一阵心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