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17 岁的家山过年回老家剃了一个极短的平头，鞋子裤子上泥迹斑斑，到了门前，也不肯进来坐，说了句话放下袋子就走。
那个袋子里后来倒出来二十来个金瓜，怎么也吃不完。
那时候，滕华良还说：“小长兴从乡下拖这二十个金瓜上轮渡，又冒了雨雪一路拖过来，不能浪费。”
于是接连一个月，炒金瓜拌金瓜葱油金瓜丝，吃到后来，家里人就连打出来的嗝都是一股金瓜味。
虹嫣放下剃刀，meme他短短的头发茬，笑了笑说：“这下又变回拎着金瓜上门来的小长兴了。”
家山过了会儿，突然说：“那个时候，我听说你和吕医生不结婚了，心里其实开心得不得了。”
虹嫣把毛巾拿下来，替他把碎发轻轻掸掉，一面笑着揶揄他：“看不出来a，小长兴，原来你这么坏。”
家山也笑：“上你家里来提亲的前一天，我太紧张了，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虹嫣就问：“咦？那个时候，你不是提前跟我爸爸商量好了才上门来提亲的吗？”
家山说：“怎么可能。是我自己过来的。师父还被我吓了一跳，说我平时闷声不响的，没想到胆子这么big。”
虹嫣笑：“还好你胆big了一回。”
家山出院的那天，是个初冬的big晴天。现在睡在老爷叔cuang位上的是个老妈妈，得的也是结肠癌，她开完刀还没开始化疗，所以j神不错，坐在cuang上织着毛衣，一边看着他们收拾行李，笑着说：“家山的面s看起来蛮好，头发也长出来了一些，快了，看样子就快好起来了。”
家山就笑道：“老婆照顾得好。”
隔壁白血病小男孩的cuang位空了很长时间，现在躺在那边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前天刚来，得的淋巴癌，一直躺在病cuang上沉默地用吸管折着幸运星，积攒了一big瓶。
临到家山要走，她突然从cuang铺上下来，从瓶子里倒出一颗幸运星，一言不发地给了他。
家山出院后不久，和老朋友聚了一次。选在圣诞节，除了老顾实在联系不上，申天，小毛囡，小魏都来了。申天和小毛囡还都是特意搭Airplane回来的，说是本身就想回来看看。
开黑ce的时候经常一起聚餐的小饭店已经拆了，原位置改建成了一家卡拉 OK，就在这里订了个包厢一起唱歌。
申天去台湾几年，人胖了点，他说现在在那边跟着big舅子一起经营宠物店，生活过得去，老婆年纪big了，他跟继子相处得也蛮好，就不打算再要小囡。
小毛囡来晚了些，年纪越big，她反而打扮得越朴素，马尾辫，素面朝天，牛仔裤球鞋，走进来的时候，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小姑娘走错了包厢。
申天打趣她说：“越活越年轻了。”
小毛囡就笑着往他身边一坐，说她带孩子带得没时间打扮，说着就把手机里拍的儿子照片翻出来给他们看。
小男孩头发乌黑，骨骼结实，有一张照片是他蹲在南法的沙滩上回头看，笑得自信满满。
家山说长得像小毛囡，虹嫣说笑起来其实也有点像孩子爸爸，申天没说话，就只是看着照片笑。
小魏现在在big众 4s 店里做试ce员，照片看着看着，就感慨着说：“现在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家山还像老早那样拍拍他肩膀。
他们唱卡拉 ok，两只话筒递来递去，新的歌都唱不来，点的还都那些老歌。
唱到《相约 98》的时候，虹嫣一个恍惚，仿佛真的回到了 98 年。
然而她看了一眼窗外，2011 年冬夜的天空一片沉寂，并没有人放烟花。
12 年过完年，家附近的公园终于竣工对外开放。一家三ko寻了阳光明媚的一天去踏青。
太阳高挂着，cun天好像趁人不备，一下子就来了。
玉兰是最先开的，花苞还没张开时是鲜艳的粉红s，再过一阵，就会开出雪白的big花，把枝头全部占满。
还有樱花，前几年刚引种过来的，还没到盛放的时候，一朵一朵地藏在枝叶里，小小的粉白s花瓣。
天太好，太暖，反而有股懒洋洋的糜烂气息，四肢轻飘飘，脚底下软绵绵的，在林荫道上没走几步路，面孔就被re风熏得通红。
现在的cun天和秋天越来越短，再过没几天，说不定夏天都要来了。
他们都还穿着冬天的衣服，走到草坪附近，终于re得So不了。嘉宁最先脱了羽绒外T，打了个结拴在腰上。
虹嫣说：“你还记不记得你两三岁的时候，我们big冬天出来兜风。”
嘉宁说：“记得的，爸爸骑了辆老爷ce，姆妈坐在ce后座，我坐在前杠。”
看到有人在草坪上喂鸽子，还有人放风筝，放得太高，风一停，一不留心就落到了树杈上，拿不下来了。
再走就到湖边了，看到河面上划船的人，家山突然停下脚步笑，嘉宁问：“爸爸，你笑什么？”
家山说：“我想起来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跟你姆妈去杭州，我想划船，她说太麻烦了，还要排队，不划。”
虹嫣也笑出来：“这点仇你记到现在。那走，我们现在就去划船。”说完，真拖着嘉宁去售票亭买了船票。
他们坐的是一艘有顶棚的黄s小船，纯电动的，用不着人划。
船在湖中行驶，青绿的湖水波光粼粼，河岸边青neng的柳枝随风掖着。开到另一头的岸边，嘉宁突然指着远处说：“老爸老妈，你们快看！”
他们望过去，原来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远远地望到他们的新房子。
虹嫣说：“快了，夏天来的时候，应该就能住进去了。”
家山一笑，嘉宁就拿出照相机说：“爸爸，来拍张照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