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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凛冽的寒风夹带着零星碎雪,在楚云市的上空呼呼地刮着。宽阔的燕翎大道两旁,光溜溜一叶无挂的倔犟梧桐被吹得呜呜直叫,飘零的碎雪尚未着地便被阵风掠走。淡淡地浅黄色路灯,象蒙着层层轻纱软绵绵地罩在大道上。街市暂息了白昼的喧嚣,权去了繁华的景象。偶尔有一二夜行车疾驶而去,刺耳的发动机声撕破夜空,几秒钟,仅仅几秒钟后又恢复了袭人的宁静,沉睡的楚云市象浸泡在海底。

燕翎大道,在没有车流的深夜显得特别的宽、特别的长。登高远望,它宛如一条奔行的巨蟒直扑楚云市的心脏,粗大的尾巴甩向远远的南方。

大道距市中心约莫20余公里,在一个名叫云塘的地方,这里发生了一个令人迷惑不解的情况。一辆超长“东风”牌货车很不自然地翻在这里,四个轮子朝天,斜卧在大道中央。这车翻得也真叫邪乎,前无障碍,后无撞车,既没载货,又没有发现人员伤亡。是滑轮?是超速?可又没发现急刹车的痕迹,车翻得很是平和,好象是故意掀翻的,一条四车道的路被挡了个严严实实。若再不抓紧处理,等到天亮,必将成为南来北往车辆无法通行的障碍。

“啊!血!”车祸周围成片殷红殷红的血,从驾驶室一直拖到车尾,象智利那毛毛虫似的地图,拉得好长好长。这绝不是死一、二人的血迹,没有一、二十人以上的血是不会这样象小溪般流淌的。肇事司机和受害人已不在现场。隆冬的夜晚,寒风料峭,那殷红的鲜血已构成了一层薄的冰,冰层中散落的玻璃碎片,在路灯光的照衬下象珍珠一样闪烁着微光。油箱还在断断续续地滴着汽油,象是在给这条熟睡的巨蟒打吊针。

事发现场,有几名交警的人影在晃动。

现场两头大概50余米处,各刷着两道粗大而整齐的白灰杠杠作为警界线,并树着两块事先做好的“禁止通行”的黄底红字警示牌。南北两端两名警察各执一面小红旗,不断跺着冻得冰凉的脚,他们的任务是在准备天亮后,指挥车辆绕道行驶。南端的警察,看样子大小是个官,八字步踩得一嘎一嘎的,手里比北端的警察多一样东西——步话机,或叫对讲机,这或许是等级的象征,至少是持有委任状以上的,才有资格配备这样先进的通讯工具。他的表情也显得比北面那位要凝重,要严肃紧张,责任似乎很重大。只见他时常择换地形,严密注视着南面方向的动静,虽然冷空气频繁地灌进他那半旧的黄色军大衣,刺进戴有全新白手套的双手,由于他精神高度集中,好象不得觉得太冷。手上捏着的对讲机总是“喳……”地响着,里面不时重复:“你现在的位置?”“是否发现目标?”

这位警官拿起对讲机回道:“我在云塘,暂时未发现目标,我在严密注视,有情况我会及时报告,请首长放心!”

看来,后面还有比他大的人物在操纵、指挥、或控制着他。

是追捕、是拦截检查,还是……?

如此说来,这绝非一桩简单的车祸。

负责现场勘测的另外两名交警,背着风向,竖起大衣领,为面部颈部遮挡讨厌的寒风,叉着手并排站在道旁,他们在轻声地交谈着。半截皮尺从一名交警的袖中溜了下来,随着悠悠晨风飘摆。他们边聊边晃着身子踏着步,想是藉此来抵御蚀骨的干冷,增加周身热量。眼前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司空见惯,现场勘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也许对内情还不清楚或清楚也与他们没甚关系,因此显得若无其事。

东方渐渐发白,市政府办公厅三楼会议室的灯还亮着。开了大半个晚上会的市政府副秘书长江枫,正和衣斜躺在会议室的沙发上睡着了,还轻轻地打着呼噜,手中一叠材料纸散落在沙发上。看这疲惫的劲儿,他昨晚定是一个通宵没有回家,奉命一直眯盹和守候在这里,象是有什么重大事件要发生。

清晨,清理办公楼卫生的两名女服务员来到会议室。她俩一开门,见到熟睡中的江副秘书长,不敢惊动。两人对视一下,蹑手蹑脚的关上灯后准备先离去,不料这轻微的声响也把江枫给弄醒了。一服务员忙道歉说:“秘书长,对不起,把您吵醒了!”

江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并不责怪她们,伸开双手深深地打了个哈欠问道:“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开始工作了。几点了?”

服务员看了他后面墙上的挂钟,笑答:“六点十分啦!”

江枫精神一振,随口说道:“啊!应该快到了!”边说边端起一杯剩茶,服务员机灵地走过来问:“您要不要添点儿热的?”

江枫打了下手势说:“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笑道:“您别客气!”说完,干活去了。

江枫喝了一口冰凉的剩茶,冷不丁打了个激凌,心中凉透了,人也清醒多了。靠在沙发上的他,回想昨晚市政府紧急会议的情景,心中萌发不少感慨——

他双手捧着凉凉的茶杯,凝视着昨晚市长主持会议时端坐的那张沙发,仿佛又见到市长那毫无表情,一个劲抽烟的神态。分坐在市长两边的副市长,秘书长副秘书长们也显得十分严肃。参加会议的二十几个单位和部门主要负责人,徐徐走进会议室时,都一免往日见面那相互客套的热情,各自选准了自己的位置默默地坐下,气氛真如兵临城下。

市长的态度显得很特别,象刚败下阵来的将军,给人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只见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饿烟,好象吊氧一样,有的只抽了几口就把它给掐了,又换一根点燃接着抽,夹烟的手还微微地颤巍着。除了偶尔侧过脸和紧挨着在自己身边的秘书长,低声说上一两句话,就是抽烟、打哈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正面的墙,象是要把那墙看穿似的。

秘书长对照《通知》名单,清点完人数报告给市长,而市长对陆续到会的各单位负责人,连看也懒得看一眼,其实他跟大家并没有仇。与会人员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就是咳嗽一声,都仿佛怕暴露自己的位置一样。人们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市长,溜着副市长,相面般地揣摸着他们各自的心事。几个副市长开始装着严肃,后来都还比较轻松,个别副市长的眼角还隐隐流露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用背着市长那一面的半只眼睛半边脸笑,那笑,不知道是暗笑阴笑假笑,还是偷着乐。唯有市长的神情,一直一直黯然黯然黯然,脸色阴沉沉的,阴沉得让人打冷颤。在坐的多数干部,来开会的途中,对今天会议内容,大至打听到了一些,领导们对市长此时此刻的心境是理解的。根据有关文件规定,哪个地方出现不安定事件,首先要追究当地的第一责任人的主要责任。作为一市首席长官,当然是第一责任人。眼看至少要见诸《内参》的大事,势必成为影响市长前程的爆炸性新闻。楚云真要出丑闻了,这市长的心里能好受么?从这一角度看,谁都想当大官,可大官也不是怎么好当的唷!谁都想往高升,却不想想,那高处也不胜寒哪!不过哪,按当朝吏制,官至如此地位,既使要动,也不是斩立决,更不会株连九族,大不了挪挪地方就行了!这是惯例。也就是现在人们为什么削尖脑袋想做官的好处之一,只要自已不违法,哪怕就是搞点儿特权之类,这官位绝对安全,因类似情况而“推出午门问斩”的,至今还没见着。可不管怎么着,人,特别是官做到这一级的人,远非过去“**员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境界,能上能下者寡,得陇望蜀者多。连老百姓都有这样的口头禅,“有了八百想一千,做了皇帝想神仙”哩!何况那长期消受众星捧月的官儿?别说下,既令是平调到寂寞一点的位置,也是很难得习惯的。这一级的市长可是呼风唤雨,左右逢源的啊!而且这个位子对于更上一层楼是一个顶顶有利的平台,可现在面临着“第一责任人”要承担的“主要责任”,换谁在这个时候都不会有好心情哩。至于个别副市长的笑意,这文章就多了。平时和市长意见相左,不服者,此时当然看笑话罗,还有的是待市长转换岗位后,这个灸手可热的位置对于副市长们来说都有机会,如此种种。涵养好一点的深藏不露,表面上也装出替市长着急样儿,这种人往往能够如愿以遂;个别副市长别看官儿不小,那素质实在不敢恭维,喜形于色的那位便是,这种人也有可能达到目的,那就要看来头与手腕了。当然,多数是不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或者说,也是着急的?

“开始吧?”秘书长边说边用眼神请示市长说。

市长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轻轻点头说:“嗯!开始吧!”说这话时,那声音只有身边几个人能听到。

秘书长宣布会议开始,他先简单介绍了会议的内容和下步工作要求后,市长讲话。他说:“……。几千人的集体‘请愿’,实属罕见,其影响之大,足以引起国际上的注意。据报,已经有几个国家的情报部门,通过电台在渲染这件事,你看快不快?我动敌知啊!敌中有我,我中也有敌呀!几十台公交车座满几千人向市政府进发,声势浩大,怎么瞒得了敌特电台呢?正所谓‘车辚辚,马啸啸,尘土飞扬不见天哪。’如此重大的事件,必然将我们楚云推向世界。”会场发出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