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换牙——
祁然十三岁那年换掉了最后一颗牙齿。
那颗牙是最后一颗磨牙，在下排的最左边。她早晨睡醒的时候就感觉嘴里怪怪的，还以为是他那个不着调的爹趁她睡觉又恶作剧了，谁知道她吐出来的却是她一颗小小的牙齿。
她很冷静，没什么又换了一颗牙的欣喜感，反正那颗牙也活动好几天了，如今终于寿终正寝这正合她意。下楼的时候她随手把牙齿放在餐桌上，想着等会家务机器人就处理了，谁知道他老爹先了机器人一步，趁着她吃早餐时，开开心心地拿着牙问她，“这是你换下来的吗？”
小然抬头，点头，“爹你猜得真准。”
心道：为什么要问我这种蠢问题？咱家屋里那八岁的小屁孩到换后牙的年龄了吗？
“那是上牙还是下牙？”
小然斯条慢理地嚼着一小块西蓝花，很有气度地咽了下去，然后张开嘴。
她爹不比她妈，她妈是万事过眼心中有数的主儿，但她爸却是聊猫逗狗家里所有人的小事儿都要管一管的货色，如果她知道只是回答“下牙”，待会儿估计还是会要求张嘴看一看的，所以她也省的多说废话。
他老爹确定后，拾起了她那颗牙走了出去，很有仪式感地把它抛到了房顶上，看着嘴唇还动了动，估计是还念叨了些什么。
然后进屋，像最寻常的清晨一样，去催小暄和凌言起床——
祁然——
少女的五官容貌没有遗传两个父亲的任何一个。
小麦色的皮肤上一双细长而沉默的丹凤眼，鼻子小巧但又不是特别挺，嘴唇的形状有点像凌言那种姣美的含珠唇，但是唇线又有点过于清晰生硬……虽然有女大十八变的说法，小然的年纪还处于女孩子没变身状态，但是平心而论，从严格的骨相来说，她的容貌比起凌言真的差了太多。
就是凌言自己都说，自家姑娘赢在气质，小小年纪就成熟稳重，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但是祁思明一直都很昏庸，标准的娃吹如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她家姑娘最好看！
并且祁思明真的是身体力行，把小然从小夸到大，她刚从凌言肚子里剖出来还血糊糊皱巴巴的时候，祁思明已经看着姑娘笑得眼都没了，等到了小然进入青春期，那简直是每天不夸她一句就浑身难受一样。
小然印象特别深，她妈去年有一次晚上在家吃饭，顺口提到一句谁谁家的孩子长得不错，老祁当时立马就翻脸了，语气十分强硬地来了一句：当着孩子的面儿瞎说什么呢？
凌言：……
小然：……
然后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那娃多一般啊，比小然差远了。
其实小然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她看着她妈的神色估计他也没想那么多，本来谈论的就是一个艺术家的女儿，人家是安排孩子走的是童星发展路线，一句“长得不错”只是客观评价，并没有其他意思。
但老爹就是很警觉。
可能在他的认识里，青春期里率先发育的女孩，面对自己身体和心理缓慢的变化，总是更敏感些的。他的周道虽然有时候小然会觉得琐碎又讨厌，但不得不承认，那些女孩注定会有的焦虑、自卑在她的身上还来不及横行，就被爸爸那奇异的审美和夸奖治愈了。
她从没觉得自己金枝玉叶，但是双亲给的珍重和幸福，她一样不少——
银牌——
祁然小时候得失心很重。
在她眼里，除了第一，其他的名次都不能接受。
她是亲眼见过她妈从小的成绩单的，跳了三次级，level-B满分，level-A因为一些原因没去考，直接保送名校。竞赛方面一路凯歌，据她爸说哪怕她妈精神障碍最严重的几年，成绩也能在博雅这种学校稳住中游。
祁然可能是被这种父辈的优秀刺激到了，她四五岁的幼小心灵就被埋下了不可以太差的种子，以至于那段时间经常就从学校回来就哭，觉得学的东西跟不上，其他小朋友会，但是她不会。
这样计较着计较着就熬出了一次大病，夏春草看着一边养病一边还要学习的孙女，直接怒不可遏地把炮口转向了祁思明，骂他这么逼孩子干什么？
其实祁思明真的好冤枉。
他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个好父亲的。因为家庭里没有女性长辈，害怕自己和凌言把小然带跑偏，所以他和凌言的教育重点，一直都偏向于教她如何保护自己，教她如何和同伴相处，教她和同学老师以及成年亲戚的交往的边界，从来没有强迫她如何努力学习考个第一之类的。
后来夏春草搞清楚了，不说他逼孩子这事儿了，开始数落他瞎跟孩子说有的没的，没事儿当着孩子面儿炫老婆成绩单，你有毒吗？
祁思明：……——
游戏——
祁然十岁的时候吧，当时有一个青少组的比赛。她没能夺魁，抱着个亚军的奖牌失落了很久，她回来的时候，她爸一遍一遍地夸她说女儿已经很棒了，你是你们组最小的，已经特别厉害了。甚至还亲自下厨做了一整桌的菜出来。
可是她就是闷闷不乐。
这天底下做父母的都会说自己的儿女是最好的，这种注定针对性的夸奖，她真的不稀罕。
她食不知味的吃完就回屋了，开始疯狂地打游戏，她没想到她妈会来找她。
因为她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个大事儿，但是在她妈那不值一提，什么青少组的比赛，只要她愿意提一句她是凌言的女儿，再牛逼的举办方不等开赛也要跑到她家来给她妈送礼，要是还能请她妈去讲个话颁个奖那简直就是被百万大奖砸中，乐到找不到北。
她算什么呢？
她不过是她妈太过辉煌的一生的小小注脚，百科栏里和凌暄那小傻子并列在子女栏里的一个姓名罢了。
她没想到她妈来找她，还居然提出要跟她打一局游戏。
这件事惊到了她，立刻拍了拍被单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请她妈坐下，然后战战兢兢地给他拿了一个手柄。
结果……那天……
她把她妈杀得好爽……
杀到最后凌言自己都要挂不住了，小然忍不住在那赢一局就欢呼一局，到最后喜形于色，开心地简直想要从床上蹦起来。
凌言：……
“开心点了吗？”
凌言被完虐得好气，还要苦笑问自家大女儿满不满意。
后来闹了一阵终于到了互说晚安的第九中文网时间，凌言离开时，难得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对她说你很棒，真的很棒，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能在爸爸这儿超过你。
小夜灯底下，他的眼睛里有星星，温柔得让人想要去碰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