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黑猫，七颗子弹，弹无虚发，就连一个临时要逃走的，也没能幸免。
当这七个人都倒在地上时，叶琳身上也被打了不知多少个弹孔，因子弹的惯性，跪趴在武皓床前。
在顷刻间血流满身的她，再也无力起身，只缓缓伸手，勾住武皓的手……笑了。
“没想到啊……我这第二条命，又……给你了……”
许久，叶琳的眼缓缓合上，只有嘴里浅浅的说着什么。
如果贴近她仔细听，会听见她在低哑的唱。
“红霓裳，拜我夫君……黄泉路，与君同行……共投胎，来世鸾凤和鸣，海枯石烂……”
“下辈子啊……”
“我一定，比他早……”
383
此时唐纪锦正在守着黑蛇的病房……他甚至没用进手术室。
按照唐纪锦所设想的，一个人死里逃生从棺材里面坐起来，怎么也得进手术室里面去好好探查一下有没有问题吧？结果医生说根本不用。
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哪儿哪儿都是好的，进手术室干嘛？再豁开看看哪儿不好了吗？做点什么简单的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也就行了。
结果最后林林总总的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又是心电图，又是磁共振，最后连脑电图都做了，显示黑蛇是一个年轻又健康的完美青少年……他根本没病，更没像死过一次的人。
作为一个曾经死过的人，医生问了他很多具体的状况。
毕竟他们医院已经出具死亡证明好些天了，这可算是一个医疗上的大乌龙，必须好好整理。
按照黑蛇的回忆来说，他在那个用来遗体告别的水晶棺材，里面其实是有一些记忆的，因为他听到了很大声的丧乐。
他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很冷，有种被冻透了的感觉。
猛的动一下的时候，感觉胳膊的骨头都在掉冰碴子。
唐纪锦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腹诽了一下：被放在停尸间那个冷柜里面，像冻猪肉一样冻了好几天……不掉冰碴就奇怪了。
所以唐纪锦也在想，是不是因为武皓死了，所以黑蛇活过来了？
因为当武皓死去的时候，他身上的那个，莫名其妙不见了的纹身，这次又彻底消失不见了的。
而之前黑蛇在临时被送回医院做心电图和各种监测检查的时候，他也没看到黑蛇身上有什么类似的纹身。
这足以证明他们两个是拥有着一些奇怪的能够加以连接的方式，共享着对方的生命。
而且他们两个的一个死亡和另一个活过来时间，基本上是不差多少，算起来只差一天。
而黑蛇如果当时比如是冻得硬邦邦的话，他是不是立刻就有反应……？
唐纪锦独自一个人想得出神，而黑蛇则是在回忆自己当时的感觉。
经过了一阵子细密的筛查，询问之后，医生离开了黑蛇的病房。
此时唐纪锦仍然愣愣的在想着事，许久才听到黑蛇问了一句：“老大呢？”
“他……”唐纪锦不知道该怎么和黑蛇说有关于武皓的事，只能淡淡的一笑：“你为什么没问我，你哥呢。”
“……你，知道了？”
“知道了。”
当无数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在面前，即使是无神论者，可能也会被打破常规，接受新的事实。
更何况这事儿算不上什么有神论或是无神论，它只是一个科学研究的范畴，当其他人达到了一个科学研究的领域，普通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可能就会觉得这是一种神奇的事情。
唐纪锦亲眼见识到了这个事情，他认了。
“我哥……想起来什么了？”
“不，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唐纪锦看着黑蛇的眼睛：“我想请你告诉我，你和武皓，是不是只能活一个？”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唐纪锦失笑着看着此时能呼吸有心跳的黑蛇：“我不知道这个科学研究到底是什么状态，是什么情况？我只知道，你死了，武皓病了，武皓死了，……你活了。”
虽然距离武皓死了已经有两三天的事，唐纪锦基本上已经淡定下来，不会再为这件事而哭。
但当他说到武皓死了这四个字的时候，却仍然为此而感到鼻酸。
他最害怕的就是像失去父亲一样失去武皓，不过这一天还是来了。
那是他一辈子的精神支柱，就这样失去了他，对于唐纪锦来说不是个短时间内就能接受的事。
黑蛇也因为唐纪锦所说的话而争论了许久，紧紧的抓着病床边上的铁护栏：“我哥……死了？”
“嗯……或者说他不是死了，他是停止了心跳，他的脑子活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他……就像死了……”
“那就是还没死。”黑蛇说话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随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的一下翻到床下：“他在哪！我去看他！”
“……”
刚刚死里逃生的黑蛇，即使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但是他被冷冻了一阵子的腿骨也仍然像是受寒了一样，踩在地上针刺般的疼。
唐纪锦也能看出他手脚发软的状况，上前去扶了他一下：“你别那么着急，他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吉吉。”黑蛇转过头，捧住唐纪锦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动手术，给我动手术！”
“什么手术？”
“我的心脏！给他！”
“……？”
唐纪锦不知道黑蛇在说些什么，他愣了一阵，随后黑蛇的吻落在他额头上。
“对不起，我欠了他太多，你不能没有他，把我的心脏给他，他就可以活下去！他的心脏有问题……”
“什么问题？”
“具体的，我无法解释太多……我只知道，他用我的心脏，可以继续活着！”
“这不可能的……这……”
唐纪锦陷入犹疑当中。
那是心脏啊，一个人只有一颗心。
他能为了救武皓，把黑蛇杀了？
可是……真的好想。
唐纪锦从来都不规避自己的自私和愚笨……只要是人，就会有自私的想法。
他此刻真的好想，让武皓和黑蛇立刻躺在手术室上，只要武皓能够像从前一样精神抖擞的走出来……
可他知道，那不行。
如果武皓知道，他为了救他，杀了黑蛇。
他也不会开心的。
所以唐纪锦默默脱离他的手：“武皓知道你亲我额头，他会生气的。”
“我……”黑蛇也不知自己刚才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很虔诚的动作，不包含别的，他开口想解释：“联系医院……叫医生来，好吗？我和他们……”
“你不用说了。”唐纪锦再次摇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和你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让武皓活过来，但现在，王远志已经去找医生了，他说了那个人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其实五哥现在心跳已经停止了，但他的脑还活着，那就证明他还活着……等接下来再说吧，我不可能让你用命去换他的命，他会不开心。”
唐纪锦说完，把黑蛇给搀扶到病床上，让他先休息，自己回去看看武皓。
等那边的消息确定了，再说其它的不迟。
而黑蛇……他虽然的确是因为在这世上活了好些年，所以对生命来说并没有特别的在意。
如果能用他的命去换武皓的命，他会很乐意。
但是如果能够不用他的命就能救武皓……他当然也愿意选择后者，留更多的时间和他享受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亲情。
黑蛇默默的在病房里等……期待着王远志能够带回来消息。
而唐纪锦走出病房之后，却是忽然想起，今天已经是王远志走的第四天了。
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因为王远志去国外的缘故，也不知道是否方便打电话，所以唐纪锦从来没有贸然的给王远志打过电话，怕会影响他。
但是想到今天已经第4天了，而且黑蛇的这件事应该和王远志说一下，所以想着唐纪锦就掏出了手机，给王远志打了一个电话。
意外的是，并没有人接。
王远志手机显示的是关机，也就是说王远志并没有带手机……或者，他在一个没有讯号的地方。
唐纪锦奇怪的想着……最有可能的就是王远志现在正在封闭性的实验室里，和教授一起研究该怎么救武皓，所以手机才打不通。
等有机会再说吧。
而当唐纪锦从医院回到另一个医院的时候，看到武皓的病房门口围的全是人。
“你可回来了！”
一个小护士向唐纪锦说了有关于刚才发生的事，很多医生在枪声停止之后，就立刻进了武皓的病房。
他们看到的，是满地的鲜血，还有握着武皓手的叶琳。
医生们立刻检查了病房中的武皓，他的身体没有一点伤势，应该是被那个趴在她身上的女人所保护住了……后续查看了监控，发现的确是这样。
本着医者父母心，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伤者，并且积极调查，到底是谁把这些犯罪分子给放进医院里的。
现在经过判断，其中有两个人头部中枪，所以导致当场死亡。
还有三个人被打中了重要器官，所以生命危在旦夕，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救活。
另外几个伤势比较轻，只是暂时昏迷，等子弹取出去之后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小护士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唐纪锦说了一遍之后，客气的微笑着恳求。
“所以你先不要太过着急，也不要太过张扬的……一则是里面这位病人是赵医生看在他朋友面子上开的后门，如果公开，病人就一定会被按照尸体处理。二则，我们这群医护人员都会因为牵连而受到处分……所以关于医院究竟是怎么回事都会调查的，等抢救结束我们就会给您一个说法，行吗？”
唐纪锦没管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一听是有人还活着，立刻抓紧了护士的手！
“叶琳呢？就是那个女人，她还活着吗？！”
384
因为几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是女性，所以护士立刻就知道唐纪锦问的究竟是哪一个人。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抱歉，因为当时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她身中十几枪，所以……”
“所以……”
“当场死亡。”
这几个字就像丧钟一样的敲在唐纪锦脑袋上。
他无法想象，叶琳那么生龙活虎的女人，怎么就忽然死了！
这是短短几天之内，又一次有人离开他了。
护士安慰了他几句，让他节哀顺变，别为此而感到难过，而唐纪锦知道。
叶琳是爱武皓的。
所有人都去参加黑蛇的葬礼，只有她不去。
她说：她守着武皓。
她守住了。
唐纪锦欠了她一条命。
却不知道该怎么还。
下辈子？人真的有下辈子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有下辈子，他希望叶琳能爱上一个好人……
唐纪锦有些失魂落魄的走进病房，看着仍然苍老僵硬，而且一动不动的武皓。
“武哥……叶琳死了。”
“你现在这一动不动，我也不知道你算不算死了……如果你也死了，你会和叶琳在一块吗？”
“如果你愿意……你就和她在一起吧……”
“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去找你。”
“我……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叶琳……”
“我接受不了……”
唐纪锦有些语无伦次的趴在武皓身上，从默默的叨念抽泣，到最后哭的他身上盖着的白色床单都浸透了两个湿润的泪痕。
黑蛇在唐纪锦离开医院之后，找临时照顾自己的人问了武皓所在的位置，借了钱，一路打车过来。
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听见唐纪锦在叨念着。
“我好自私，我其实在想，我愿意把你们的墓碑立在一起，算作夫妻，我一辈子守着你，也守着她……可……就算她为你死了，我也不想你和她在一起。”
“老人都说，今生的墓立在一起，下辈子就会在一起……我更想自己和你在一起。”
“但我会守着你的身体……我现在无亲无故，我什么也不想要，如果有一天王哥回来，医生判定你真的死了，无药可救，我和你一起进火化炉，下辈子我再和你一起……报答叶琳。”
“你要等我……等我去找你。”
黑蛇听着他这样有点疯疯癫癫的说话，心底越来越凉，默默的走到他身后。
“吉吉，用我的心脏吧，再不用……来不及了。”
唐纪锦正崩溃着，和武皓说着自己心底里各种凌乱而无法接受的事，忽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猛地一回头。
“你怎么过来了？”
“我问了黑鸡，就知道了。”
“哦……”唐纪锦露出个笑意，抽了抽鼻子凌乱的反过来安慰黑蛇：“你别理我刚才说的话，我就是有点接受不了叶琳死了，你放心，我不死，你别寻死，我……”
“我知道。”黑蛇打断唐纪锦的话，伸手抹了抹他的眼泪：“你还小，遇到这种事，手足无措，是很正常的。”
“……”
唐纪锦下唇委屈的抖了抖。
这其实和年纪无关。
那手术室旁等着自己老伴出来的老头，听到噩耗，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表情出现。
更何况是他？
黑蛇知道他的想法，本想张开手臂抱抱他，但想起之前在另一个病房时唐纪锦说，如果武皓知道，会不高兴。
就浅淡的笑笑，默默的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后续，唐纪锦和之前一样，接手处理叶琳的后事。
她身上中了十几个子弹孔，可见当时为了护住武皓……而且还是他的尸体，她几乎不顾一切的放弃活着的自己。
黑蛇看着唐纪锦因为叶琳死了的事而无法接受，几番犹豫之后，问他：“你希望叶琳活下去吗？”
“……？”
唐纪锦听着黑蛇这话，反射性的打了一个寒颤。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能让她继续活下去。但我需要一些准备……”
死而复活？
这对于唐纪锦来说，比活着一直不死还震撼。
“你想做什么？”
“嗯……”黑蛇微微一笑：“用我的血，可以让她活过来。”
“真的？”
“真的。但是要尽快……”
“现在就可以！”唐纪锦慌忙指着叶琳的尸身，但却又犹豫了：“你有这种本事，能救武皓吗？”
黑蛇犹豫片刻，摇头：“不，我不能。”
“哦……”唐纪锦低落了一阵子，反复询问：“会伤害你吗？”
“世间安能得两全，你这种年纪，总想着一切都美好无忧，但是……总会有点损伤。”
“你……会死吗？”
“不会。”只是……和武皓之间的链接，就此断了吧。
黑蛇没有说出后续的话，他知道，现在任何付出对于唐纪锦来说都是个压迫性的行为。
能少说，就少说。
别让唐纪锦亏欠她一辈子，就行了。
唐纪锦在向黑蛇反复确认了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之后，同意了这次‘复活’。
黑蛇要求和叶琳共处一室，他说他弄好了，就会出来。
唐纪锦紧张的点头……随后看着黑蛇进入病房，拉了其中的帘子。
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过度干瘪且全身都是干涸血痕的叶琳，黑蛇微微躬身，像之前亲吻唐纪锦一样，亲吻了一下她冰冷的额头。
“谢谢你，替我还我哥一条命。”
黑蛇说完，坐在她旁边，用一早准备好借来的手术刀，割开自己的手臂。
那是曾经注入液体的部位，那些液体始终存在于那里……大概就是驱使他生命一直不延续下去的神奇造物。
其实他本来想把这个移植给唐纪锦来着，毕竟一旦成功，他和武皓就等同于链接一体，那才是真正的你不死我就不死……对于夫妻来说，可能是最高的馈赠。
但没有实施的原因，是因为黑蛇活了这么久，也没研究出来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东西可以控制生命。
就像……机器人的芯片。
在活人身上试验的风险太大，他不想让唐纪锦冒险。
其实，活得久了就会觉得……人未尝也是一种由已经消失的物质人工合成的‘机器人’。
反观机器人，它们有的，人都有。
机器人的神经传导，和人类也有相似，只不过理解方式不同。
当世界上不再有人类，而只有各种机器，机器人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被创造出来的。
它们或许也会和人类一样以为，自己只是由什么物质进化而来……
更也许在他们眼中，和他们同样的钢铁，也算得上是一种生物。
而当机器人再次看到人类，或许也会疑惑——这是一种什么材料，它们为什么这么不结实？
看待世界的眼光，永远是站在自我角度的。
黑蛇也是如此。
当他挖出那块类似芯片一样的胶状凝结物，压进叶琳被割开的手臂时候……因为在手臂里时间太久，所以他的手臂开始一直流血。
这些血，落在地上，散成花。
没多久，叶琳忽然手臂就有了反应……从手臂上流转了包含奇怪力量的物质，她的血管和之前的黑蛇一样，盘转了很多淡青色的物质。
直到最后，她像是干尸抽气一样，猛地喘了一口气！身上的伤口开始急速愈合！
黑蛇笑了笑……
他还以为，只有亲兄弟可以呢，现在看来，兄弟什么的，或许只是为了提高成活率。
这个东西，在叶琳身上栽种的很成功。
只要武皓的脑不死，她应该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转身出去之后的黑蛇，满手是血，却在笑……他吓坏了唐纪锦。
连忙把他送进手术室止血之后，唐纪锦看着屋里的叶琳好像在微弱的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可怕的事！
死而复生！
太神奇了！
当然，医院里的医生也这么认为。
那位叫墨淮文的先生被冷冻了好几天又复活起来本来就算得上是一个震惊世界的新闻，而这女人，身中十几枪，竟然也活了？！
但叶琳活归活，她却和武皓一样，只躺在床上没有反应。
唯一比他多的，就只是呼吸。
两个人躺在同一间病房，黑蛇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而医生也在等待着，并且说明了，他们的状况很有研究价值。
医院把它们认定为是一种病……假死病。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武皓醒过来，继而能够研究这种花样百出的假死病，黑蛇也沦为研究品，被抽了好几管血。
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武皓顺理成章的活着就行。
医生说，因为叶琳曾经经历过脑死亡，所以她如果能醒来，绝对大脑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的。
而相反武皓，他则是身体上会受到一些影响……这些影响现在来说，还只是推测阶段，比如说……手脚僵硬，但他因为脑细胞没有事，所以不会忘掉东西。
医生们做了特别详细的组织记录，并且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扩散出去，只等着万一研究出来这种新型的病症，名扬于世界。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黑蛇已经恢复了个差不多，他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倒是忽然有个名字叫赫尔茨教授的人主动联系了唐纪锦说：“我受人之托，对你先生的事情很感兴趣，我们约一段时间，出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