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青年正色说道“我只是严小姐的相亲对象……之一。”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响亮，但相邻两床连带忙里忙外的护士长都听到了。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好，不但否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还将严佳芝没有男友正在到处相亲的状态描绘得绘声绘色。
如果他不是在说自己，严佳芝就要站起来为他的耿直鼓掌了！
“什么情况？”热心护士长立刻过来了，“哟，严佳芝你还在相亲啊？戴眼镜的‘吴亦凡’竟然不是你男朋友，太可惜啦，那我现在告诉大家同学会你还是一个人来？”
严佳芝立刻按住护士长摸向兜里的手，以极大的诚意露出天下太平的笑容。
“班长，这事情我会搞定的。”
说吧，她一把拉过了万泽熙，逃也似的走出了众人好奇的目光。
两人疾走到无人的住院部花园才停下。今晚月光明媚，微风习习，适合谈情说爱。可惜两人之间，全然没有令人心动的气氛。
“万泽熙你想干什么？”这是严佳芝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中带着愠色却真实无比，像是终于正视了他这个人。
青年果不其然地红了脸，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里能开出花来。
半晌，万泽熙终于整理好措辞，轻声回答道：“我不想占严小姐的便宜。”
不不不，求你了，求你占我便宜！
这种话怎么叫女神人设的严佳芝说得出口。她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我不太明白。”
青年推了推黑框眼镜，抬头炯炯地望着她：“严小姐，我有一事想拜托你。”
他突然严肃起来，令周身的气场为之一变。骨节分明的手从包中抽出一份文件，双手递来。
严佳芝定睛一看，竟是一份详细的商业策划书。
“我评估了市面上206家物联网平台，只有LUNA拥有雾计算的能力，与我们公司产品的匹配度最高，是非常适合的合作伙伴，但目前我们的产品尚未量产，实话说在资金方面也捉襟见肘，希望金金子能提供LUNA测试环境，如果顺利……”
“等一下。”严佳芝打断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想和金金子合作。”他说得真诚又自然，挑不出毛病，“一开始我想找一位物联网领域资深人士了解下国内行业的发展，柏阿姨向我推荐了你。我们公司的成品虽然就像那天看到的那样，不被终端客户广泛接受，但已经进入实事工程的清单中，我有信心在智慧养老领域做成标案。”
“柏阿姨……你为什么找柏阿姨，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严佳芝觉得可笑不已。
“她是我的邻居，我刚回国很多事都是拜托她。”
严佳芝震惊到不行，她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你那天找我并不是约会，而是向我展示产品功能。换句话说，你也不是在相亲，而是想找合作伙伴？”
万泽熙避开她直视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
一瞬的僵硬融化在严佳芝春风一般的笑容中，她握拳的手松了又紧，嘴角微微抽搐，心中奔跑过万匹羊驼。
幸好她的演技可以拿奖：“原来如此，那我就把你的计划书带回去研究一下。不过你们的启动资金是个问题，你也回去好好想想。”
她走得从容优雅，风轻云淡，仿佛只是一场普通的商业会面。直到拐到无人处，严佳芝才一脚踢在消防管道上，朝天怒吼：“什么破事啊！”
万泽熙一直等到看不到严佳芝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当他失魂落魄回到公司后，伙伴及友人立刻发现他的状态不对，问清缘由，不免吃了一惊。
“你不是喜欢她吗？”对方可是他的女神，第一次与她见面万泽熙面红耳赤的样子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我发现她待真正亲近的人，是不一样的，她会怒、会笑、会挑衅，对我却客客气气的，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令她动摇。今天，我去见了她的弟弟，那个男生身高和我很像，我想她是把我和弟弟混在了一起，对我根本没有男女之情。不如，就先谈工作了。”
薛以翔震惊到不行，分析了半天决定和相亲对象谈工作？活该你天煞孤星啊。
“Jesse，我觉得你有时就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看得太透彻，又能理性分析，这样真的好吗？而且，你都没有努力过，怎么知道严小姐不喜欢你呢？”
青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一片平静：“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沉没成本是一个可怕的概念，当投入到某件事的成本过高而始终没达到效果之时，不计成本地继续投入，是赌徒心理。
输了再投，投了再输，哪怕倾家荡产都不会回头。
万泽熙很理智，他从不恋战，更准确的说法是，当断则断。就像他果断卖掉前两家公司，他不会把任何精力铺在成功概率低于80%的事上。
正因如此，才能立于不败的境地，因为没有把握，会失败的事，他从来不碰。
薛以翔便是看透了这点才会加入万泽熙的团队，跟着他便能永远站在胜利的一边。但是，感情的事也能这样说放弃就放弃吗？
“我们的进程到哪里了？”万泽熙问了。
薛以翔回过神来：“啊，是这样的，天使投资人那边答应后续资金在一周内到位。联系了华通的徐主任，说是定制样品很快会出来，另外社区服务站的增强天线已经重新架设完毕。”
万泽熙点了点头：“如果金金子公司同意合作，那我们还可以把钱剩下继续投开发……”他说到一半，突然眼角一抽，朝着另一个团队成员喝令道，“放下！”
那人触电一样扔掉手中的水笔：“怎么了……”
“这是严小姐给我的。”他一把夺过，用纸巾擦了又擦，重新收了起来。脸上认真的表情宛若苦恋中的少女。
薛以翔觉得这人是没救了。
另外一边，严佳芝桌上的玫瑰花也没救了。
原本每天都可以见到的鲜花快递突然中止。失去土壤的鲜花放不了几天，纷纷凋零。再加上八卦天王陈总监在谈到严佳芝时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办公室每个心中燃烧着八卦魂的人都悟到了：严佳芝甩掉律师男朋友，与小男友在一起后又把小男友甩了。
严佳芝将办公桌收了收，面无表情地拿着整包残花去丢，在走廊上与李砺打了个照面。当他看到她手上凋谢的玫瑰时，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这么快就和小男友分手了？我就说吧，他不适合你的。”
严佳芝手中花茎愤愤一折，脸上扬起职业的假笑：“承蒙李总关心，我暂时呢，还是想把心思放在事业上，希望你也是。”
被严佳芝狠狠地用语言攻击了一番，李砺不怒反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我还没和你计算浪费剧票的事。”
严佳芝略显诧异，她虽然没有看歌剧，但早就把剧票拍照发朋友圈，加上一些感性的评论，周围人都觉得时尚文艺的严小姐又把他们连票都买不到的顶级歌剧拔草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严佳芝反问。
李砺一窒，他总不能说我就坐在你边上的位子，还盛装出席呢。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严佳芝看了眼号码，便偷偷摸摸地跑去消防通道。这只号码来自她下一个东家。而她鬼鬼祟祟的身影，也完全落入了李砺的眼中。
耳机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严佳芝，我回来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如果说，严佳芝是靠着演技硬装成女神的，那么这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皇甫小姐便是天生的女神。
只不过，皇甫伶俐没有接受普通“富二代”的安排，而是自主创业，成了“创二代”。她的外表极具欺骗性，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娇小又甜美。严佳芝第一次去伶俐公司面试时，若不是认得那从头到脚价格不菲的小香套装，还以为她是个工读生。
咖啡店里，两人寒暄了一番，皇甫伶俐突然问起：“你是碰到了什么问题吗？”
严佳芝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在电话里说，你想要早一点开工，我猜想是你们公司或是你，遇到了麻烦。”
明明是少女一样的外貌，目光却精明有力。皇甫伶俐的敏锐，让人防不胜防。
“不，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公司最近来了一个新的老板。”
伶俐小姐闻言浅浅一笑，像是什么都知道。
话题一转，伶俐问她：“我听说LUNA有套雾技术的专利，我想了解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除了与运营商关系密切的伙伴和客户，业界知道金金子的人很少，LUNA平台更像是运营商的附属产业，在陆总决定优化架构前，LUNA除了几个BUG是新的，在各方面都显陈旧。
伶俐小姐竟然对这样的金金子感兴趣，严佳芝心中略微诧异。
“可以啊，我把我们公司的总工程师顾工的微信名片推给你……千万别说是我介绍的，伶俐小姐可以自己联系顾工，我出面的话，不太好。”
严佳芝不懂技术，但在金金子工作了七年，与运营商打交道了七年，她熟悉产业链，认识不少业内人。她在操作手机发名片的时候有一瞬的疑虑，会不会皇甫伶俐是想通过她挖人？
但以顾工为首的技术团队，可不是那么好挖走的。如果皇甫伶俐想要LUNA，出钱买就行了，严佳芝很乐意看到金金子再次被收购，这样至少LUNA还能继续运作。
于是，严佳芝又给了伶俐小姐建议。
“我们新老板是寰宇过来的。他们不打算运营物联网平台公司，有出售的意向，伶俐小姐可以考虑从寰宇手中买下LUNA平台。”
但这对于皇甫伶俐来说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些家族利益的纠葛，寰宇是一定不会让她拿到雾计算的专利。
伶俐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严佳芝不禁怀疑她早就知道了事情了始末，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毫无价值。就在严佳芝犹豫之际，皇甫伶俐忽然笑了下，长睫毛如蝶翼轻扇。
“时间还早，正好我想买个包送客户，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她发出了邀请。
男人看表，女人看包。有身份地位的男人能把一只上海价值半套房子首付的表戴在手上，而女人则可以每天按照衣服搭配，把上海价值小半个厨房间的包包背在身上。
说话间，两人逛到了香奈儿的专柜。
“有没有推荐的？”伶俐问她。
能被皇甫伶俐咨询，严佳芝倍感殊荣。她研究过小香家，那款包包，不但够经典，而且性价比超高的。严佳芝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低的价位会出现在小香的店里，而国际一线几乎人手一个。
很可惜这款包太热门了，不要说代购，严佳芝从未能在专卖店看到。听了严佳芝的建议，伶俐点了点头，朝柜姐说：“。”
柜姐扬起职业的冰冷笑容：“抱歉，这只包包已经没有货了。不过我们还有和它相近的款式，两位想看看吗？”
严佳芝在这个环节通常都是婉拒的，小香家其他包贵得离谱。但皇甫伶俐不一样，她买东西不看价格。
两人坐在贵宾室里，柜姐不断拿出新款给伶俐过目，“创二代”拿出了“富二代”的实力，林林总总，买了近四十万的包和配饰，严佳芝偷偷用手机拍了几样，准备以后用来发朋友圈显摆。
伶俐刚刷完卡，柜姐突然说道：“刚才两位说的那款，我们找到了最后一只，是否还需要呢。”
不早说，这都花了四十万了！
“好的，一起给我拿来吧。”伶俐只是笑了笑。
严佳芝心中雪亮，怪不得她从来买不到这款包包。只是个幌子，不买到四十万，别想有货。这个世界上就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便宜的也没有。
结完账后，的袋子交给她：“送给你，回来得匆忙也没带礼物。”
“这，这怎么好意思？”严佳芝赶紧推辞，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牢牢勾住了纸袋。
“希望年底，你能如期入职，很期待与严小姐一起工作。”说罢，伶俐将袋子往她怀里一塞，“接我的人来了，下次再见了。”说着，皇甫伶俐微笑着与严佳芝道别，迈着从容而优雅的步子，走进午后的阳光，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一般。
严佳芝静静地望着，心中无限向往，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皇甫伶俐那样的人，可以不用伪装，自信又成熟，无论面前有多大的困难都能轻易度过。
“修远哥。”
她听到皇甫伶俐甜甜的嗓音响起，与先前猜不透的沉静嗓音不同，声音如同灌了蜜一般，雀跃得像要飞起来，仿佛一秒变成了少女。
严佳芝好奇是谁让沉稳的皇甫小姐有如此大的变化，不由向远处张望，只看到两人相依离去的背影。
回到办公室后，严佳芝的新包受到了群众围观。她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眼神，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模仿皇甫伶俐的样子。
“哇，佳芝姐，大手笔啊。”
“这包得好几万吧。”
正巧李砺也从外面回来，看到了严佳芝手上提着的大口袋，轻飘飘问了句：“谁送的？”
她也可以自己买啊。为何这人总能一眼看穿？
“到我办公室来。”李砺没有继续话题。
严佳芝撇了撇嘴，跟上男人的脚步。走过销售总监办公室的时候，她探头看了眼里面繁忙的场景。销售部找了好几家有意向的客户，可没有一家符合陆总对标杆案例的要求。
走路分神，严佳芝来不及刹车，一头栽到刚转身的李砺身上，天旋地转之间，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扶正。
“你不是和万泽熙分手了吗？”男人皱眉轻声问道，“谁送你的包？”
严佳芝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就喜欢戳她痛点对吧。安排了他那么多相亲活动的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
“爱谁送谁送啊，我的仰慕者好多呢。”她装腔作势地答复他，“李总，到底什么事？”
李砺把办公桌上的文档推给她。
“这是严小姐答应处理的LUNA文档，另外我明天飞寰宇总部述职，我离开的这三天，你别搞幺蛾子出来。”
望着堆积成山的文档，严佳芝不由抱怨道：“能搞什么事出来。”
那可难说，李砺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