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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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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贻彤手机里放着雷辉的现场, 慢慢跟着他的节奏弹琴。伴奏跟演奏两回事。演奏必须掌控全场，伴奏时掌控全场的是演唱者。歌唱家就算钢铁音准, 嗓子还是人类的，个人风格又千差万别, 伴奏也得因人制宜。
雷辉经过严苛的专业训练, 发音方式极具个人风格, 爆发力超强，歌曲信手拈来。给这样的人伴奏, 其实不容易。
梁贻彤全身心投入地听。
她上学的时候跟学国乐的同学玩得好，聊梨园八卦。民国时期的戏曲艺术家们逸事绯闻才叫八卦，还是真刀真枪剜肉见骨的真阵仗, 现在娱乐圈里小打小闹都是当年玩剩下的。不过梁贻彤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对父子档。父亲唱, 儿子拉胡琴伴奏。一次儿子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手音特别重，不管不顾拉琴差点把父亲给“锯死”。老爷子拼了断送职业生涯才没发生舞台事故, 嗓子确实差点出问题。
演唱者和伴奏者天生就是冤家。
父子档尚且出这种问题, 何况陌生人。梁贻彤只能尽力练习，尽力弥补，她在心里唱谱, 控制住节奏和时间必须跟雷辉所差无几，注意气口, 保证雷辉平稳换气。
其实雷辉这种人什么舞台没经历过，多烂的都见识过，只是梁贻彤必须一击即中，她必须成为雷辉记忆里最好最惊艳的合作者。
比如目前雷辉的伴奏就有问题, 还是大问题。手机里的伴奏曲中间简直乱来，歌者非常容易被伴奏带跑，听众的直接反馈就是：这人唱跑调了。万幸雷辉用舞台经验给化解了，观众没听出来。
……不过雷辉这个发音真是太壮丽辉煌了，一次听酣畅淋漓，二次听热血澎湃，长时间听是真的，受不了。
梁贻彤拿下耳机，用手指挖挖耳朵。难为陶屿，昨天陪她生生听一天。她起身晃晃，拿着手机到处找充电的地方。
陶屿家，是挺大的。
梁贻彤绕着客厅溜达一圈，在电视柜旁边找到手机充电的地方。她插上手机，直起腰，挠挠头。
在别人家瞎溜达不太好，只是哪儿能接杯水。厨房？厨房在哪儿。
极致冷淡的装修风格让梁贻彤不自在，她非常小心地找到厨房，扑面一股……崭新的味道？
梁贻彤很疑惑。陶屿家装修得奢华得像样板房，高端得没有活人气，连厨房都是杠杠新的。一个家最起码的热度都在厨房，陶屿的厨房一副了无生趣的德性。梁贻彤取下杯架上晶莹的玻璃杯在饮水机上接杯水。她在厨房里站了会儿，鼓起勇气伸手打开冰箱。
什么都没有。
冰箱在运行，扑面只有一团冷气，洁净的白光冷冷地瞪梁贻彤。
梁贻彤打开储物柜，都是空的。只有水槽上方的柜子，整整齐齐码好了胃药。
陶屿那么自然地在梁贻彤家的厨房里干活，系着围裙切菜拖地。“我会做饭。”他说。
他那么自然地在烟熏火燎里看着梁贻彤微笑。
梁贻彤默默关上柜子的门。
正在充电的手机短信一跳，梁贻彤从厨房出来，走到柜子前。她的家小巧玲珑，什么东西都是一伸手的事情。陶屿家，她总觉得是不是有回音。她跪坐在电视前的地毯上看手机，陶屿发来的。
“我想起来，我那窝里什么都没有。中午吃什么？”
梁贻彤轻轻叹气，这个家连个活人气都没有。
“我不饿，没事。”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加一句：“我说……你家里也……太空了。”
陶屿那边安静很久。很久之后，回她一句。
“因为缺个人啊，贻彤。”
梁贻彤差点把手机扔了。她坐在地毯上，突然发现自己，的确就在陶屿家里。
顺理成章，无知无觉，稀里糊涂，就进来了。
陶屿没有再回话。
下午陶屿在公司待了很久。他有点……不太敢回去。像是通过了漫长痛苦的考试，正在等待命运给他一个结果。他很久都没有如此紧张，手无意识地攥拳。秘书看出他不对劲，心想案子不是敲定了么，轮轴奋战那么久，辛苦是有回报的。陶总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仓皇。
陶屿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双手握着拳，拇指顶着眉心。手机摆在桌上，却咬手。他需要一个答案，又不敢面对。
他所向披靡的人生，在一部手机面前，怯懦了。
陶屿开车离开公司。暮色四合，陶屿手发凉，他握着方向盘，往前一下都是未知。一个最终的答案，就在他的家里揭晓。他很快就会知道。
高中时他在楼梯间等待的姑娘，到底会不会来。
保安亭抬起横栏，强悍的SUV一拐弯滑进小区，陶屿下车，站在自己家楼下。
没有灯光。
陶屿瞬间沉进深海。威严的夜色中，没有灯光。万家灯火，没有属于他的，没人等他回家。
陶屿摸了摸身上，戒烟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他站在楼下发愣，冬风撩他风衣的衣角。
一切都有答案了。
挺好的。
陶屿没摘墨镜，垂着头沉思。没有烟，他无意识地搓手指。
……挺好的。
陶屿冷静地上楼，站在门口随手一点密码锁，厚重的防盗门柔润弹开一条缝，终于掩不住温柔如春风的钢琴声。
陶屿猛地一开门，那温柔的琴声不是幻觉，像溪流，像春光，像一切柔软而生机勃勃的盛景，他在夏日的傍晚，在孤寂的机场，在没入夜色的爱琴中心听过，十几年和现在——
他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