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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神女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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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轮盛时,月圆之夜,月神洗礼的最好时机,整个苗疆都被笼罩在月华的光晕下。

南疆的草木是出奇葱郁的,一踏入扶郎山麓的林间、行不得几步,头顶光晕缭绕。

脚下是软而湿的落叶土壤,藤葛垂挂纠缠着,仿佛在密林中布下重重叠叠的罗网——

四野里那种诡异的簌簌声又响亮了起来。

仿佛千万微小的动物贴着地面急速爬行而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响声。整个空旷的扶郎山麓、四处充溢了这种单调而可怖的声音!

五蛊神?难道这就是苗人口中拜月教驭使的五蛊神?

沈绛和一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试图听声辨位、然而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声音充斥了每一个方位,根本分不清。

在他凝神不动的刹那、忽然间有冰凉的水流一掠而过,湮没了他脚背——是什么?

那一瞬间、本能让他就要拔地而起,一剑挥下。然而他还是忍住了,一动不动。

一阵阵冰冷的触感从脚背流过,源源不断,伴随着另一种诡异的咝咝声——蛇!

暗夜里从四面八方山野中涌出的、竟是无数毒蛇!那些不知何处涌出的蛇汇聚成了巨大的洪流,在黑夜里急急赶路,朝着某个方向涌去。

空气中涌动着腥甜的味道,让他几欲呕吐。

然而置身于巨大的蛇流中,他不敢乱动分毫,生怕自己一动、便会惊动这些夜中赶路的蛇群。

全身肌肉都已经蓄满了力道,剑气弥于指尖,在一条毒蛇刚从脚背溜过、第二条尚未赶到的那一瞬间、他瞬忽飘起,半空中手指攀上了一根藤萝,身形便如一只大鸟稳稳落到了枝头。

枝叶间总算抖落了几星亮光,破开了南疆密林中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而借着那一星光亮一眼看去,沈绛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忙不迭的松开了手指、足尖一点树枝、再度掠起——蜘蛛!

在密林的枝叶间,居然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蜘蛛!那些蜘蛛色彩斑斓、形状颜色各异,均是巨毒之物,此刻却也和那些毒蛇一样、自行成群结队地沿着枝叶爬行,朝着同一个方向匆匆而去。

再也不敢触碰任何地方,他一连用剑借力几次,才跃出了那片林海,在一颗巨大的桫椤树梢停住了脚,吐了一口气——桫椤树是一种奇异的树木,据说在这种树身侧一丈之内、没有任何毒草毒花可以生存。

而显然这些暗夜里赶路的毒虫也畏惧着这种相生相克的力量、纷纷绕开了它,继续着自己的行程。

这棵桫椤树高达十多丈,远远超出了树林中其余同类,枝干如云一样铺开。

沈绛和众弟子就坐在这棵出尘的灵木上,看着脚下那般诡异的情形出神——今夜是满月,月刚至中天,将清冷的辉光洒遍了岭南大地的苍莽群山。而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满山遍野的树木都在微微起伏,仿佛有微风不停吹拂。

其实,是每一棵树木的枝叶间、都有无数各类毒虫在蠕动!

他将枝叶削开了一些,让月光透入底下的密林,看着暗夜里的毒流匆匆汇聚、涌动。不知从何而来、又到何处去——然而在桫椤树上俯瞰下去,连沈绛这种艺高胆大的剑客、都有一种从心底冒出的寒意。

他看到了恍如梦境的景象:那些毒虫仿佛不约而同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分门别类、秩序井然。无论是蜘蛛、毒蛇还是蜈蚣蝎子,都有自己的道路,每一个都循着同类的脚步前行,不同族类之间绝不逾越半分。

行路中、不时会有强壮的同类跳出,和领头毒物厮杀,所以领头的毒物也在不停的更替,优胜劣汰、直至越来越强壮。

这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暗夜里有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让这些毒虫俯首帖耳。

他忽然明白过来了——苗人所谓的五蛊神、便是这些毒虫吧?

毒蛇、蜈蚣、蝎子、蛤蟆和蜘蛛,这苗疆里用来提炼蛊虫的“五毒”!

这半年来了解了南疆大地,他也看到过有能人异士操控蛇虫、甚或施用异术;然而,能控制这么多毒物、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迁徙,这根本超出了他以前的见闻!

是拜月教主?还是大祭司?能有如此操控毒物力量的,在苗疆还能有谁?

然而……这样大规模的召唤和迁徙毒物,又是为何?

莫非是教中有什么大事?

沈绛站在三十丈高的桫椤树上,俯视着脚下浓荫密林,心事重重。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的一切都是那么诡异莫测,非常人所能想象。

今日他们连夜进入密林,想趁着月色来看清楚林中的路程走向,然而这个方法却不是他们楼中任何一个人想出来的。

那是阿婧当初第一次从拜月教回来之后,给万俟前辈的方法——趁着月色,用月光和树影的判断,破解密林的梦幻空花之术,轻而易举。

可阿婧如何想到,自己曾经的付出,竟是现在最大的隐患。

阿婧站在廊庭之外,看着夜空中那一轮巨大的月盘,她不禁沉思,今日这一夜,真的太平吗?

月轮祭祀,外面的那些中原人真的闯不进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阿婧总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还不快进去更衣,时辰快到了,你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凫晨看到阿婧在外面出神,然而那些站在她后面侍女也不敢说一句话,跪拜在地,等着阿婧回神,谁也没想到凫晨竟到这儿来了。

“哥哥?你来这干什么,你不是在神庙嘛。”

“母亲让我来看看你准备的如何了,哪知道我一来什么都没干,你说你这要是当了神女,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好嘛,这就去了啦。”跟哥哥在一起,阿婧没有那么多的压力,她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依赖哥哥,自己也不必这么操心。

但是凫晨的意思就不一样了,他知道自己会帮助阿婧开启拜月教的幻月盛世,那自己必定会死,自己不在了,阿婧一个人他又如何放心。

神庙场面巨大,月神像那边的玉屏都已经正常归位了,阿婧需要徒步从圣湖走上神庙的月神像上面去,百步天云梯,一步一步洗礼,千百长路,漫漫徒徒。

没过多久,阿婧身着红袖衫而出,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长发及垂腰,额前耳鬓用一片曼珠沙华的嵌花垂珠发链,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脖子上带着一根银制的细项链,隐隐约约有些紫色的光泽。

缓步而出,径直走向圣湖,今日教中一片祥和,当然也管不住其他的一些势力的涌动,怕就怕这时候中原的人攻上来。

阿婧走进圣湖旁边的亭子的时候,绮真忽然拉过阿婧的手,轻轻拍打两下,亲情的力量是无言的,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真正的理解拜月教月神的宿命,坐上那个位置,就真的无可奈何了。

“去吧,孩子。”

绮真把阿婧轻轻推走,阿婧在先祭司的骸骨中间走过,紧接着的是曼珠沙华的花籽,走着走着,她也不舍的会回头望望自己的母亲,她真的能够担此重任么?

灵鹫山上的月色似乎分外的明澈,仿佛月神也偏爱自己的教民、将天下月华中的三分慷慨地倾泻在了山顶的月宫中。

圣湖和神庙沐浴着月色,然而一向信徒众多、彻夜祈颂不绝的月宫里,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死一样的寂静,空气中充满了不祥的血腥味,侧耳听去、满山遍野的咝咝声如潮水般涌来,无数的毒物汇集在月宫周围、将这个南疆圣地包围,如同一座孤城。

高高的祭坛上,伫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披散着长发,广袖长襟,对着当空朗月举起了双手,高声祝诵着什么,每一次她声音转为尖利的时候、四野中蛰伏待命的毒物便是一阵骚动不安。

她的脸是象牙一样柔和光洁,额头很高,有着智者和神女交汇的光芒,散发出震慑人心的美丽。左边脸颊上用金粉画了一弯极小极小的月牙儿,闪着黯淡的金色,仿佛是第三只金色的眼睛,窥探着教众的心灵。

那是苗疆至高无上的月神的身份表记。

“着衣,进宫羽!”

等到阿婧走到神庙的时候,有人高声喊着祭司的流程,侍女们从阿婧身后褪去了她的红色袖衫,给她着上了凤凰华袍,金色的异光,在月色的印衬之下格外的显眼。

轻轻取下她髻间的朱钗,换上了凤鸾的朱红,这是在月神面前告诫,前尘往事与她再无瓜葛,祭祀之后她便就只是拜月教的侍月神女,成为月神唯一的传承人,即将开启拜月教的幻月盛世。

从大祭司手中接过宫羽,阿婧还是依依不舍的看着凫晨,但是这一步她迟早是要迈出去的,迟早有一天她要独当一面,整个拜月教都将是她的。

“礼成,请神女上月神像祭祀。”

往前望去,高高的月神像,上千步的洗礼,今夜过后,一切都将要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