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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籽在昏睡中被灌下去七八碗汤药,到第二天傍晚才悠悠醒转。

冬季里日子短,每次不经意间的抬头,窗外总是黑咕隆咚的,仿佛从来没有天亮过。

她累极了,梦里不知身是客,醒着时却又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她的一生就如同是一汪清澈而早早枯竭的泉,像是在暮鼓晨钟里被遗忘的一卷残经。她忽而体验到了修习“禁言宗”的尼姑的心情,于她们来说,星象流转,年辰消逝,万象诸法都是空虚,或许还比不上小小的昆虫朝生暮死。然而,她记得濒死那一刻的感觉,对生命的狂热的执着,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朝一日为她父亲洗雪沉冤——她与母亲、与郦邑公主从没相信过,郎沐龄会做出监守自盗的行径!直到那一天,她的一腔怨恨才能涤净,她才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那些可怜的亲人。

有人进屋里了。

张籽放松神情,装成沉睡未醒的样子。有人撩开床帏,进来看了一眼,又退了出去。张籽庆幸有床帏的伪装,镇定心神,屏息凝听外间儿交谈。

“还没醒么?”张二小姐小口地呷茶,眉宇间凝着漠不关心。

相比于她的轻松,张润却显得忧心忡忡,看着窗纸后透进来的夜色,道:“她不能有事。”

张二冷笑道:“她能出什么事?你有本事连夜把她找回来,坏我的事!你记着咱们才是一家人。”

张润震惊而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对这素日里勤孝克顺的姐姐,对孤苦伶仃的堂妹一直怀有加害之心,而有所震愕,道:“倘若没有出侍郎案,她本应该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妹妹,也该是家里的一份子。你太过分了。况且她如今为奶奶守丧一年,如果在这死于非命,不要说家里,连陛下也定然会追查到底。假如她的身份暴露,张家窝藏逃犯,你我都要被株九族。”

“别说啦!”张二小姐将茶杯重重扣在桌上,深红色的茶汤溅上她的裙摆。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后怕,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

“我是世子,家里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呢?”院子里少了匹马,联系着那日早上明玉宣旨后,张夫人失态的哭诉,他就猜到了八九成。

张二小姐再一次感到被算计了,兴叹道:“你们一个个都……”

“你都出来两天了,明一早回家去吧。”

“好。”她倍感无力。

张润顿了一顿,道:“母亲问起来,你随意想个借口,隐瞒过去就行了。这里的事,我来办。”

床帏之后,张籽猛然睁起双眼。

听着前半截,她像个蠢蛋似的,居然以为张润对她保留了一丁点宝贵的亲情,感动得恨不得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可原来,他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排斥她,恐吓她,只想让她乖乖地当一颗听话的棋子。张二做出那种无法饶恕的孽行,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就原谅她。

“堂妹”……呵。

所有人都是虚情假意的,表面上对你很好的样子,背地里却虎视眈眈,巴不得你死无全尸的。自作多情,到头来却自取其辱的,总是她一个人呀。

必须要很小心很卑微,决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不能让他们注意到自己,才能平安无虞地活下去。

张籽悲哀地想着,更加坚定了对求生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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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张二小姐已回到安京了。

她轻轻地咳嗽一声,张润立即拨开床帏走进来,落座在榻之畔,温暖的手探过来抚摩她的额头,一脸关切道:“总算是退烧了,你睡了足足两天。”

张籽虚弱地咕哝:“一点印象也没有,身上沉得很。”

“你发烧了。”张润端起榻旁晾了一会子的汤药,喂她吃了几口。

张籽头昏脑涨地在他手里吃下一碗药,一转眼反应上来,服侍汤药的竟然是张家世子爷,一瞬间神经紧绷,面如土色,畏惧地往床榻里向缩去,一双眼睛怯生生、委屈巴巴瞅着他。

张润半是自责半是心疼,胸臆闷闷地痛,含笑道:“别怕,我是润生哥哥。”他浮想起,她伏在他背上,神志不清时叫的一声“哥”,令他突然之间看透了自己的冷酷。

张籽摇摇头,小声道:“你是世子。”

她一句话,仿佛兜头往张润身上浇下一盆冷水,让他更加不齿于自己眼下的带着目的的温柔。他放下药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可是张籽不会主动理他的,他苦笑一下,道:“小时候,你会喊我哥哥,头发毛茸茸,乖得不得了。”

张籽抱膝,缩成小小一团,木然听着。

“家里数你年幼,最招人疼,长辈乳母都争相抱着,结果你到两岁也不大会走路。奶奶这才急了,不许人抱你。可是每当你叫‘哥哥’,我怎么忍心不抱起你呢。”他眸子里含着回忆的暖色,把那时候的甜蜜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

可回报他的,却是张籽始终的戒备,与无动于衷。

“你三岁那年呀,有个坏家伙欺负你,浇了你满头满身的灯油。说起来我真是十分的欣慰,因为你哭着喊的是‘哥哥’。”

张籽木讷的表情之下,内心里都快烦躁死了,数年以来一向冷言冷语的世子爷,一朝之间突然改换了一张慈爱兄长的脸孔,对她打感情牌么?

“奶奶以前常叮嘱我,好生看护着小四,我居然傻得以为,把你放在这里就最安全了。”他嗤笑了一声,认真地盯着她,“只有把你放在我的眼睛底下,他们才不敢。你值得像世间的所有女子一样,拥有爱情、自由、荣华富贵——我已经想开了。”

张籽忍无可忍,再也听不下去了。在她心里,张润的信用已经破产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相信。她甚至为张润感到着急,他只要随便警告她一句,张二推她落水的事,她终其一生也不会告诉第二个人。他没必要花言巧语的,做那么长一段铺垫,那只会让她对他的伪善更加恶心。

“我想不起来了。”她迟钝地抬起头,脸上又是懵懂又是胆怯,眼睛张得大大的,神采空洞得让人心疼。

张润眸子里的暖凝固了,“你说什么?”

“你说的所有事,我想不起来了。”她楚楚可怜地掉落一串泪珠。

“没关系。”张润的胸臆突然仿佛不痛了,空落落的。他为了弥补这空虚,像他的回忆里,小时候,想要和妹妹勾一勾手指。张籽很警惕,双手紧紧地攥住被子。张润只好放弃了。

他非常想抱一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