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办公室里。
李砺觉得严佳芝在看他，那种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好奇她到底要说什么。那必定是非常重要之事。
严佳芝瞅着李砺心情好，开口问道：“李总，我们可以谈谈吗？”
“是私事。”严佳芝补充。
“什么事？”李砺挑眉，露出兴味。
严佳芝索性绕到了他的身边，顺便低头瞟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你觉得姻缘寺这个软件怎么样？”
笔下一顿，李砺差点把纸头戳破，他警觉地看向边上虎视眈眈盯着他手机的女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账号能给我用下吗？”严佳芝厚着脸皮，眨了眨眼。
李砺抽了抽嘴角，调侃道：“严小姐，你是实体相亲失败之后准备转线上了吗？”
他等着她伶牙俐齿的回击，可惜这次，严佳芝没有打算迎战。
“你就当我是吧。”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拿李砺放在桌上的手机。
李砺动作比她快，迅速抓过手机。严佳芝扑了个空，她穿着高跟鞋，非常不适合做前扑的动作，一个重心不稳，眼见着要栽倒在地。李砺赶紧拉了她一把。
或许是他出手太用力，或许是严佳芝太轻盈，失去重心的严佳芝在天旋地转中，一屁股坐到了李砺的大腿上。
暧昧的姿势，令两人均是一愣。若是与别的男性有这样的意外肢体接触，严佳芝估计会立刻跳起三丈高，可对方是李砺。而且在瞬间的惊讶之后，他竟然用嫌弃的眼神示意她下去。不知为何严佳芝浑身不爽了，她挺直了身子坐得更稳，美眸挑衅地瞪着他，不肯退让。
他们就这样互相瞪着，都在等着对方先挪开，就好像谁先动就是输了，好像孩子一样。
轻微的讯息声响起，打破了暧昧，两人同时看向李砺的手机。
屏幕上浮现一条推送，是香水小百合小姐发来了私信。
“你没卸载？”严佳芝发现了新大陆，彻底忘记了要从李砺身上起来的这件事，努力抢夺李砺的手机，“点开看看啊，快！”
她扭来扭去地折腾，红唇擦过他的侧颈不自知，几乎要把李砺的理智撕破。美人在怀，却是煎熬。
“给你看！别动！”
李砺瞬间起身，把她摔进了椅子里，表情略不自在。
严佳芝并不知道男人的脑子里曾经过一场怎样的天人交战。早点认输不就好了，严佳芝小人得志地瞟了他一眼，舒舒服服地刷起李砺的手机。
香水小百合季小姐的私信上说，她即将离开伤心地，去国外发展。配图是一张机票，登机时间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不要走！等我！”
在李砺尚未来得及阻止之前，这条意味深长的私信，就在严佳芝手中飞了出去。
“严小姐，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没上下级观念了？”他冷声道。
和李砺熟了，严佳芝早就吃透他的脾性，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一切恐吓都是嘴贱。如果他真的和表现的一样心狠手辣，冷淡薄情，那“干翻李砺”群早就被干翻了，而他自己也不会始终因为电动车创业者的意外耿耿于怀。
“快下班了，和我去见她吧。我请你吃饭。”严佳芝发出了邀约。
“我为什么要见她？”
“因为她可以拯救世界！”见李砺冷着脸，严佳芝改变策略，“拜托，算我求你了。她对我很重要，我请你吃一个星期的饭！”
她很重要？陆总对她很重要，LUNA对她很重要，就连那个什么万泽熙，什么地库被他赶走的大黄，都有可能排在前面。
哼，世界上每个人都比他重要就是了。
“我再也不提狗狗的事，并且负责办公场所方圆五百米之内绝对不会出现犬类生物及物件！”
李砺当然不会被那么幼稚的条件说动，他是很有原则的。正常人怎么可能去见一个曾经骚扰到他私生活的陌生网友。只不过，在严佳芝殷切的目光下，到嘴边的拒绝，鬼使神差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的逆转。
“好，不过……”
话音未落，严佳芝就已经一秒收起了可怜相，撒娇的样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掏出手机，示意他静声。
“Jesse，是我，情况紧急，你先去普陀寺，等下我拨视频电话给你。”
Jesse？万泽熙？
李砺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你不是和万泽熙分手了吗？”
“都和你说了，我从来就没有和万泽熙在一起。”严佳芝急着解释，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急于澄清，“我对他就像对弟弟一样！你这个独生子女从来就没有手足之爱嘛！”
还强词夺理！李砺只觉得血气上涌，可严佳芝未给他发作的机会。
黄色的甲壳虫仗着自己身材小，犹如一颗炮弹在延安高架上肆意横行，一个个精彩的超车、甩尾，令李砺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上方的安全扶手。
李砺也算是坐过不少女性开的车，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把车开得如此潇洒脱俗，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严佳芝坐别人的车会晕车，别人走走停停的小车，的确比不上她一上路就很少踩刹车的火箭那般顺畅。
说起来，严小姐匹敌赛车手的技术，是拜严家的第一辆车所赐。那辆车是严家阿伯公司淘汰的二手车，虽说是名牌，看上去拉风开出去倍有面子，但可惜是手动挡，动不动就熄火。为了能够优雅地驾驶名牌车彰显身份地位，严佳芝苦练车技，以至于现在开起自动挡新车，就像开火箭一样。
“嘭”的一下，李砺因为严佳芝接近九十度的猛弯，整张脸贴到了玻璃窗上。他冷静地坐了回来，没有打搅专心致志飙车的严佳芝。他还记得在地库当他提出可以开自己的大奔去时，严小姐嫌弃的眼神。
“不行，那么男性化的车我来开更像是车夫。”她说，“我已经为了你把狗狗公仔都从车里丢出来了，你就不能委屈委屈一下？”
严小姐更习惯自己掌握方向盘，把前进的方向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她很有主见，非常有趣，即便在婚后回归家庭生活都不会无聊，虽然岳母很有可能把他们家布置成豪华宫殿，但只要她喜欢，怎么样都可以。
李砺看着严佳芝美丽而专注的侧脸，克制不住地想着未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结婚生子的事，在几个月前，这件事对他来说还很遥远。
一路急速狂飙到了机场，严佳芝拉着他就跑，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私奔的小情侣，穿越人群，穿过商业区，终于在出发口看到了季百合。
严佳芝用力，将李砺推到了那人的面前。
“你是香水小百合小姐吗？”
李砺狠狠瞪了眼严佳芝，埋怨她的举动。他微皱的眉，俊美的五官如覆冰霜，高大挺拔的身形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与他被设计成的霸道投资人形象吻合了。
“一抹幽兰？”香水小百合小姐震惊不已，“我收到你的私信……不敢相信，我几次想来见你都没有见到，我还到你们公司来找你，前台不让我进来。你今天怎么会……”
严佳芝连忙打圆场：“对不起，百合小姐，我们老板其实蛮忙的。平时聊天还行，见面已经排到明年八月了。”
“您又是哪位？”季小姐上下着打量严佳芝。刚才就发现了，她站在一抹幽兰的身边很近的位置，没有一点被他冷酷吓退，反而用力将他推向自己。
“我是他的助理。”
“助理？”季小姐有一瞬的恍惚。
她看向挨着很近的两人，突然来了个猝不及防，“你们是情侣关系吗？”
严佳芝和李砺同时回答。
严佳芝：“是。”
李砺：“不是。”
严佳芝瞪了他一眼，李砺不甘示弱地回瞪她，傲慢的眼神好像在说，你不是拒绝了我？现在是求我？
“不是情侣吗？”季小姐被搞糊涂了。
严佳芝：“不是。”
李砺：“是。”
严佳芝无语了，真的一点默契也没有，看来她和李砺做对手远比做伙伴适合。
季小姐一下笑出来：“好了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了。一抹幽兰先生，这就是你不愿意和我见面的原因吧。”
季百合会错了意，严佳芝秀眉轻挑，决定将错就错。她一把挽住李砺的手，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对，你说的没错，其实我男朋友脸皮很薄的。不过多亏了你，他才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李砺意味深长地看了胡说八道的女人一眼，总算演技上线，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没有拆穿。
“那很好。”季小姐看着他们喃喃道，“以前，我也是我前夫的助理，创业公司你懂的，每天不停地工作，几乎是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后来我们就真在一起了。说起来，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打搅一抹幽兰先生的。”
其实李砺被骚扰得很冤，季百合并非是要和他谈情说爱。要怪只能怪严宁网络聊天的技术太过硬，让李砺只投最贵不投最好的霸道投资总监的职业标签太鲜明。
“你是资深投资人，我只是想问问，我的先生，不，我的前夫那样的公司，在当时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我们的投资人纷纷撤资，我先生抵押了所有财产也填不上资金链的缺口，转而去借了高利贷，我很想帮他，但我也怕他最后输得什么都没有……”
季百合断断续续地讲着她和前夫的故事，熊达一心扑在公司上，而季百合则出于女性的保守总在劝他收手。他们天天争执不休，在熊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抛弃了他，把剩下的唯一财产夺走，逼得熊达最后只能放弃。
一个破釜沉舟，一个自留后路，当时的两人并没有谁对谁错的区分，只是理念不同罢了。若没有发生变故，他们应该可以一直走下去。
突然被咨询起了专业的事，李砺原本看戏的表情收敛起来，听完他又追问当初公司财务方面问题。
“熊先生尽力了，你也是，那是大环境造成的问题，不怪任何人。从资本操作上来看，当时的雄升的确不适合再进行挽救，借高利贷更不可取。你保住了最后的不动产是正确的决定。”他冷静地分析着，就事论事的语调相当冷漠。
严佳芝熟悉这样的李砺，这是他工作时的状态。也正是这份不带感情的专业，令季百合的心结渐渐松开了。
“是吗？所有人都说我背信弃义，只看得到钱。”
“只看得到钱也没什么不好，有钱才能活下去。”李砺评价道。
严佳芝补充：“退一步讲，如果你真的只看得到钱，那么也就不会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也不会试图联系上李砺问这些。”她想起被一笔一画刻入墙面的那些名字，看着眼前要哭出来的女人心底软成一片，“你还爱着他，就应该让他知道，即便现在的所作所为会让他误解。有时候要帮助一个人，光陪伴在他身边安慰和纵容是没用的。”
季百合怔怔地看着两人，他们的几句话轻易化解了她抑郁多年的心结。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找得到！”严佳芝激动地握住了季百合的手，“我知道熊达在哪里，我们也是意外找到他的，现在有一家创业公司在技术上遇到了瓶颈，只有熊哥懂，或许熊哥可以东山再起，季小姐，你能为我们劝劝他吗？他只听你的。”
李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严佳芝，心想这便是非拉他来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公司，让严佳芝如此费心，他心里有些不乐意了，还真的什么都排在他前面啊。
季百合露出了为难：“我不知道他的号码，自从离婚后他就把所有号码都停了。”
这好办，严佳芝用自己手机拨通了万泽熙的视频电话，这也是她一早就布置好的。另一头的熊达在看清严佳芝身边的人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季百合赶紧从严佳芝手中接过电话。
严佳芝推着李砺走出好远，让季百合一个人与熊达倾诉。
这件事做到这里基本就成了，严佳芝松了口气，可她马上又感到了某人沉甸甸的视线。
“好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在玩什么？”
“有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你知道以后，可以生气，但千万不要掐死我。”严佳芝说。
“什么事说来听听。”
“其实吧，你的征婚信息都是我给搞到网上的。”她双手合十道歉着，“对不起，我只想拖延你卖掉LUNA的时间。”
李砺双手叉腰，撑开了没扣上的西装外套。
“你觉得我是那种因为私人的事情而降低工作效率的人？”
他没有生气，语气超平静的，看她的目光也没任何恼意。然而，正是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让严佳芝竖起了全身的汗毛。
“不，李总向来公私分明。”严佳芝见他这副样子更加心惊胆战，怕他回头就找陆总的麻烦，“你可以惩罚我，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我当然要惩罚你。”李砺笑了下，“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过去。”
严佳芝皮都绷紧了，一副我是英雄向我开炮的大义凛然。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恐慌中的严佳芝：“不知道严小姐喜欢哪种酷刑？”
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想逃走已经来不及，细腰被李砺有力的双臂环住，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你……不会是想掐死我吧。”
李砺的笑容夸大，他慢慢低下了头，眸中荡漾着平日难以一见的柔情。
机场是恋人们分别或重逢的地方，或是喜极而泣，或是难舍难分。平日里的矜持全都丢光，他们相拥，亲吻，抚摸着对方，好像彼此融为一体。同于公园草坪上那个恶作剧的亲吻，男人绵长的情谊，带着极大的热忱席卷了严佳芝的意识。她双腿发软，不得不紧紧环抱住他的脖颈，以自己的羞涩回应他。
不远处，已经打好视频电话的季百合惊讶地看着两人，而她手中尚未关闭的视频电话的另一头的熊达和万泽熙也同时看到了这一幕。
“哟嘿，直播啊！”熊达摸了摸光头，“没想到你姐……”
“她不是！”万泽熙厉声暴喝，吓了熊达一跳。
如果不是镜片挡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的凶光就要撕破他斯文儒雅的外壳，喷薄出来了。
万泽熙突然觉得透不过气，心上仿佛被钝器狠狠地打击，他从不争取成功率太低的事，也从不为因放弃而感到过后悔。
可现在，他真的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