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正襟危坐，脊背直直竖起，像装好几层夹板，硬的掰动不开。
“谢谢你，”沈良两手按在桌面，低头认真看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沈老师好不容易回来，在家好好休息，”陆遥胡乱摸索，抓来毛绒背包，牢牢握在掌心，“外面雨不下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背包上的兔毛被握出湿痕，陆遥不想抬头，匆忙推开碗筷，在门口穿鞋下楼，精心打理的妆容花了，小皮鞋踏上台阶，踩出连续奏鸣，跑到一楼门口，她翻出纸巾，涂过湿红眼睛，转身绽开笑容：“沈老师，我叫车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沈良撑开大伞，给她罩在头顶，“走吧。”
一路无言。
细雨落上车窗，水雾落满玻璃，陆遥把侧脸贴在上面，冰凉浸透面皮，丝丝沁入皮肤。
没有陆遥寻找话题，驾驶室里分外安静，沈良一路开车，按照陆遥的指示，把她送到楼下，陆遥像活在自己的世界，没明白外界发生了什么，直到沈良轻敲车窗，她才砰一下站起，打开车门出去，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她猛然回身，小皮鞋踩进泥水，伸手进包里抓出什么，顺着半开的车窗，把胳膊伸了进去：“沈老师，这个给你！”
“平安符，”陆遥鼓起勇气，生怕沈良不要，“上周去拜女娲娘娘，我听同学们说，娘娘庙里求什么都特别灵，我给爸爸妈妈哥哥和你都求了这个，要是沈老师不介意······”
沈良摊开掌心，握住小小的平安符，仔细收拢五指：“我收下了，谢谢你。”
陆遥松了口气，开心站直身体，对沈良连连摆手：“那我先上楼了，沈老师早点回家！”
她像卸下什么重担，开心往楼道里跑，披肩长发散开，轻轻拍打后背。
沈良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他收回目光，抹干平安符上的水迹，将它收在身上。
他踩上油门，转动方向盘离开，轻车熟路沿高速前进，开了一小时左右，来到祁连路522号，这里是一片老工业区，废旧工厂一座接着一座，在暗夜里像张口的巨兽，等待来人进入。
沈良拔|出钥匙，熄火下车，顶着摇曳的冷光，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近正对的厂房，慢慢拧动把手。
大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拧开，一个矮小的男人站在门口，看到沈良的脸，他戒备的表情瞬间放松，向沈良背后看看：“那女孩怎么没来？”
“太晚了，我让她回去了，以后还是我来，”沈良边说边脱衣服，把干净外套放在旁边，穿上灰暗的工作服，径直走进后院仓库，拖出两只麻袋，“老吴，今天喂饭了吗？”
“这些粮估计还能吃上三天，”老吴拖着残腿，一瘸一拐跟在后面，“该买新的了。”
沈良微微点头，推开厂房大门，数条大狗迎面扑来，将沈良团团围住，在他头脸上蹭|动，几乎要把人掀翻，沈良在包围中艰难挪动，剪开硕大的袋子，将粮食倒进凹槽，大狗们嗷呜叫唤，疯狂扑过去抢食，几条小的没有离开，绕着沈良裤腿磨蹭，呜呜嗯嗯小声呜咽，沈良弯腰挨个抚摸，把它们带进仓库，单独拆开幼狗狗粮，给它们倒在面前。
几条小的埋头猛吃，吃两口扭着屁|股扑来，前爪搭上沈良膝盖，不断伸舌舔|舐，亲近够了再回去吃，沈良坐在旁边看着，走出去提水过来，将它们的水碗添满。
老吴在外面的矮凳上等着，等着沈良出来，两人结伴离开厂房，进入旁边的鸽笼，鸽子们见人进来，扑棱棱扇动翅膀，老吴拖着袋子，在沈良的帮助下喂过晚餐，离开鸽笼沿小路再往里走，走近一座二层小楼，沈良打开房门，听到几声长长的猫叫，他侧身进去，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猫过来，绕着他的脚转来转去，把气味涂在沈良身上。
这里的猫看着有三四十只，分布在各个角落，有的窝在猫爬架里，有的在地上蹿来蹿去，大部分趴在台阶上面，百无聊赖甩尾，见人进来也不搭理，转身窝成一团，脑袋扎|进胸口，重新坠入梦乡。
几只亲人的凑上前来，将沈良当成树根，扒着裤脚向上爬，飞快站在沈良肩上，小粉鼻子向前凑凑，触碰沈良侧脸。
沈良左拥右抱，好好安抚一会，将它们皮毛捋平，一只花色小猫从角落蹿出，踩住沈良脚面，昂头嗷嗷鸣呜，沈良将它抱起，探手翻它耳朵，它的耳朵在流浪时曾被打伤，恢复速度缓慢，现在仍有渗血的迹象。
老吴递来矮凳和药膏，沈良坐在上面，拨出那只耳朵，在上面认真涂抹，小花猫疼的叫唤，左右摇晃脑袋，忍不住探出指甲，抠住沈良手背。
指甲锋利，轻轻一划便是一道血印，几分钟过去，沈良的手背手腕被划破了，他嘴唇轻抿，不躲不动，淡定按住花猫，在它的小脑袋上动手，仔细给耳朵上药。
渗血的耳朵被封好了，沈良放它下来，给它戴上头套，放它自己去玩，他走进房间更换猫砂，拖着麻袋出来，将麻袋丢进垃圾桶里。
晚上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老吴抽|根烟出来，眯眼拨拉烟丝，心满意足吸一大口，倒一根递给沈良，沈良摆手拒绝，后背靠在门边，硬邦邦的工作服罩在身上，卡得脖颈生疼。
雨点叮咚砸在地上，他静静看着，一双眼静静放空，沉淀不出情绪。
老吴一根接一根抽烟，烟雾袅袅飘散，接连被雨点砸散。
沈良没问老吴这段时间的状况，老吴也没问沈良的行踪，两人沉默以对，一根接一根抽烟，外面雨声渐弱，圆月倒映在水涡里面，沈良抬起眼皮，在公文包里翻找，找出几瓶草药熬制的药酒，放在老吴身边：“早晚各一次，顺时针按摩，每次按摩十分钟。”
老吴不客气接过药酒，撩开左腿裤腿，在膝盖上打圈按揉，浓烈草药味蒸腾起来，沈良咳嗽两声，起身脱掉工作服，换上过来时的外套。
他身形纤瘦，腰背薄薄一层，湿透的衬衫黏在背上，像张打湿的白纸，崩出一条脊梁。
“什么时候过去？”
老吴磕掉烟灰，眯眼问人。
“明天，”沈良换好衣服，抬脚走向门口，“整理好资料，明天坐早班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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