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渔摆脱了钟暮思，当作没有看到瞿理，目不斜视地向教室走去，那感觉就好像是出入无人之境。
等到瞿理收拾心情回到座位的时候，森渔已经趴在桌上开始装睡。
她还是有些怕瞿理会追问她，却发现瞿理只是一如往常地拿出书本的时候，森渔松了一口气。
窗外有风吹进来，撩动森渔的短发，抚过她的鼻尖，森渔闻到被阳光炙烤后的蓬松味道，非常舒服，还有一点炸鱼的腥香。
味道好像就是从身边传来的。
森渔倏地抬起头，将脸凑近瞿理，鼻子努力地嗅着。
这个动作很突然，成功地惊扰了瞿理，他惊慌地向窗台退去，但是这依旧不能阻止森渔不断地靠近他，他窘得耳尖都通红，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眼见森渔越靠越近瞿理一着急，用右手抵住森渔的额头，阻止她继续靠近。
森渔不悦地瞥他一眼，像是在控诉他的无礼，瞿理压低声音窘迫道：“你要干吗？！”
“你有小鱼干？”两人靠得很近，森渔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瞿理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心脏也跟着失衡。
瞿理将森渔微微推开，伸手在抽屉里摸索，手中拿着几包小鱼干。
“这个是给你带……”瞿理说到一半顿住，看见森渔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这双眼睛跟小黑猫实在是太像了。
刚才钟暮思的那句猫大爷莫名地让他在意，还有就是自从那件事情以后，他就很久没有看见小黑猫了，如果说森渔自称是它的主人，那为什么他初遇小黑猫的那段时间它完全就是一只流浪猫的样子，这些疑惑在他的心里揪成了一团，他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瞿理看着面前的森渔，将手中的小鱼干递给她，就看到森渔弯弯的嘴角还有笑眯着眼睛，她利落地将包装撕开。
“我好久没有见到小黑猫了，它是在你那儿吗？”瞿理似漫不经心地提起。
森渔动作一顿，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吃鱼的动作也渐渐放缓。
“我挺想它的，你什么时候带它过来给我看看啊？”瞿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森渔，唯恐漏掉一个细节。
森渔将手中的小鱼干放下：“它不在了，我把它送走了。”
“这样啊……”瞿理眉峰高高挑起，语调拖得很长，带着怀疑的味道。
森渔一直低着头，心中有些懊恼，想着瞿理突然提起小黑猫，应该是早上钟暮思那个蠢货说漏嘴的原因。
她有些惴惴不安，眼睛也不受控制地向瞿理瞟去，暗自在心里盘算瞿理如果坚持要自己带小黑猫过来，她应该怎么拒绝。
“那算了。”
森渔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没想到瞿理这么快就放弃了。
她略偏头向瞿理望去，瞿理注意到她的动作，勾了勾嘴角对她笑了，但是那双眼睛没有平日的神采。
森渔心里骤然有些酸涩，瞿理是她来潍城遇见的第一个有缘人，虽然他没有许愿，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不愉快，但是瞿理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身上的味道也让森渔忍不住想靠近，他手心很温暖，每次摸她的头的时候她都舒服得想要眯起眼睛……
正在森渔胡思乱想的时候，教室门口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瞿理，瞿理在吗？”
瞿理一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女生，疑惑地站起身走过去。
“我就是瞿理。”
“你们班的班主任让我过来叫你一下，让你去一趟教务处，好像是尹开复的事情。”夏茉见他过来，说完转身就走。
尹开复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瞿理一头雾水地朝着教务处的方向走去。
教室里，原本情绪低落万分的森渔猛地抬起头望向教室门口，闭上眼睛深呼吸，用鼻子仔细地辨认着——有九尾猫的味道。
3.
瞿理跟着夏茉走到实验楼时，不知道为什么，瞿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这个来教室传话的女孩貌似不简单。
瞿理还感受到，虽然她竭力装作是不认识他的样子，可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眼神却直勾勾地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不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还有她身上有和森渔一样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却让瞿理尤为在意。
“同学，等一下。”瞿理说着快步走向前拦住夏茉，在她转身之时眼睛直直地望进夏茉的棕红色瞳仁。
那是一双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瞿理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心声，反而一刹那间像是坠入了无边黑暗，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细小颗粒，莽莽漠漠。
瞿理意识到不对劲，用力闭上双眼，抽回自己的思绪，却感觉被抓住了胳膊。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他立马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已经置身在实验楼后的僻静小公园。
瞿理看了看四周变换的场景，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的速度，连忙挥开牵制在手臂上的手，向后倒退。
“你到底是谁？”
瞿理惊疑地看到，那个女生的双眼中瞳仁一闪变成竖瞳，霎时又消散。
“感觉很敏锐嘛。”
瞿理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尹开复倚墙而站，手中来回玩着一把银色的匕首，刀身绘着繁复的黑色图案，在带着锯齿状刀锋的刀刃上就像是野兽獠牙，刀柄上蝙蝠翅膀一般的纹路下嵌着一颗红宝石，流动的光像是有黏稠的血液在其中流淌。
“你怎么会……”瞿理眯着眼惊讶地看着尹开复，他的腿像是没有受伤一样，董荐不是说他是粉碎性骨折，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痊愈？
“怎么会什么啊？嗯？让我来猜一猜。你是想说怎么会是我？或者说我怎么会在这儿？还是我的腿怎么没有断？”尹开复不待他说完，抢过他的话，脸上满是体贴和捉弄的微笑，“真是让你失望了，我的腿，它确实断了，骨头都碎了，我躺在床上就像个废人一样，生不如死！你知道我躺在病床上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吗？”
瞿理看着尹开复靠近自己，脸上怪异的笑容像是在催促自己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但是瞿理并没有如他的意，始终咬牙没有开口。
尹开复有些惋惜地继续说：“我觉得下一秒就有可能会被疼死，那种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说起来，瞿理，那时候我脑袋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念着你的名字过的。”
说着，尹开复怨毒的视线像一条蛇吐出的冰冷蛇信黏在瞿理的身上，瞿理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冲过来，用他手上那把冰冷的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里，但他只是淡淡地将视线移开。
“但是它现在已经没事了，甚至比之前更加健壮有力。”尹开复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瞿理向后退了退，他觉得尹开复已经疯了，尹开复现在的状态完全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样子。
他看着尹开复眼睛里疯狂的光芒，思索着能不能趁尹开复发疯的时候逃出去，却被身后那个女孩识破挡住了退路。
尹开复完全不管瞿理在想什么，他觉得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他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在膨胀，隐约间好像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现在跟他们不一样，你现在比他们强大，他们都是卑微如蝼蚁，你只要轻轻一动手就可以捏死他们，你想这么做吗？去吧，去做吧，做你想做的事。”
尹开复被驱使着渐渐靠近瞿理，欣赏着他脸上的惊疑不定，得意地笑了起来。
“瞿理，你知道九尾猫吗？”
在潍城的中心有一座歌德式建筑风格的中央塔楼，那是潍城最具标志性的建筑。
在能够眺望到学校的那个方向有一个尖肋拱顶的廊檐，那窄小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他支起一条腿靠在墙上，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侧，深灰色的眸子却牢牢地注视着学校的方向。
“为什么要把那把匕首给他？”
段苛有些不悦，从另一边走过来看着男人的背影，他觉得有些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呵呵，我听说那把叫作萨拉维尔的匕首有一些很神奇的效果，我想试一试，看看传说是不是真的。”男人不在意地搭着腔。
那把被称作萨拉维尔的匕首是许久以前的一个有缘人留下的，据说是十七世纪的血腥伯爵流传下来的，曾经被用来割开了上千名妙龄少女的喉咙，许多靠近这把匕首的人都说，只有一接近它，就能够感受到它那冰冷的气息，像是这把匕首呼吸间吐露出来的怨毒一般。
总而言之，萨拉维尔是一把渲染着死亡和厄运的暗黑之刃。
而男人所说的神奇效果也是一个传说，传说中这把匕首无时无刻都在向拥有它的主人传递着嫉妒、贪婪、狂妄、暴虐的负面思想，拥有它的人不是变得如痴如狂就是神志不清。
段苛自然知道这把刀背后的传说，这把刀在他手里也把玩过一段时间，在那期间，他的各种欲望前所未有的膨胀，而每次抚摸着这把匕首，都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催促他去执行心底的渴望。
他那段时间很喜欢这把匕首，但是现在，他在意的不是这把刀，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一意孤行。
“苏蓿，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你知道钟家人现在就像疯了一样一直在追查九尾猫失踪的事，你就不能收敛一点！非要抓了潍城所有的猫？上回在淞源给你抓的猫不行吗？”段苛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明显有些动怒。
那个被叫作苏蓿的男人眉头明显地向中间靠拢，却并不言语。
“这件事先放一边，罗先生那桩交易出了点问题，你去处理一下。”段苛深呼吸，尽量放缓语气，想着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说完就向楼下走去。
苏蓿看着钟楼下那辆银灰色的轿车绝尘而去，深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钟家。”
他嗤笑一声，咧起的嘴角漏出的那颗牙齿骤然变得尖锐起来，他突然觉得无趣，从口袋里拿出一片骨牌，上面有两个奇异的孔，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下，空气流动带起一阵奇怪的声响向远方飘荡而去。
“这还只是前奏，这把匕首我可是做过一点小改变的哦，小猫，接下来拭目以待吧，呵呵！”苏蓿对着远方轻声呢喃。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门廊下一只灰猫从塔楼楼顶冲出来向下跃去。
4.
你体会过埋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被别人挖掘出来的那种感受吗？心底布满了惊慌还有惶恐，一颗心脏不停地跳动着，如果是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也许还有扑面而来的羞耻感，像是被扒光衣服赶上了繁华闹市的街头。
在尹开复受伤之前，当瞿理说出他那隐秘的爱好后，他的心中有一瞬的惊慌，但是随之而来的是狂喜，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分享他的杰作了。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愤恨地认为瞿理给了他这辈子最大的羞辱，直到后来那个男人找上门来，他开始庆幸，如果没有瞿理，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九尾猫这个神奇的存在，自己怎么能和他们达成交易？
尹开复心中爆发出一阵狂喜，自己可真要好好谢谢他啊！
“瞿理，你知道九尾猫吗？”当尹开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到瞿理瞬间变化的眼神，他笑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他相信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将会带给瞿理更大的“惊喜”。
“怎么？不敢置信？你看我的腿，”尹开复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故意一顿，斜眼欣赏着瞿理浑身紧绷的样子，他故意放慢语调却像是一颗深埋在地底突然被引爆的惊雷，“是九尾猫治好的。”
是九尾猫治好的？瞿理久久回不过神来。
尹开复玩味地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机遇呢，你说，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嗯？”
“九尾猫治好了你的腿，怎么不把你的变态一起治治？”瞿理讽刺道，他们所处的小花园僻静且树木掩映，夏茉仍然守在他的身后把他的退路给堵得死死的。
“你那只黑猫呢？听说她也是九尾猫，我想要亲自感谢她。”尹开复还记得那只猫无比高傲的样子，他很想用那位苏先生送的这把刀划开她的皮肤，然后看她惨叫的样子……
瞿理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恼怒：“你真变态。”
尹开复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用匕首牢牢地抵住他的下颚：“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匕首像是一块散发着阴森的寒冰，贴着瞿理的脖颈，竟激得他浑身一惊。
他们身后原本一言不发的夏茉突然抬起头，棕红的眸子中有一丝波动，她出声道：“小心。”
在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莹白色的光束携带着破空而来的风声向尹开复直直射去。
森渔在教室闻到九尾猫的气味后，有些奇怪，那只九尾猫的味道里透着一股子很难闻的气味，她想起钟楚江说过的“潍城已经不安全”的言论，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瞿理许久未归后达到了顶点，她当即循着瞿理的味道找了过去。
森渔一晃眼就挡在了瞿理的身前。
“你找那只黑猫有什么事吗？”森渔本来想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但是想到身后的瞿理，她理智地住口了。
森渔的声音没有了平常的冷淡，其中的玩味还有狠厉也让瞿理一惊。
“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就是个七尾，根本打不过我。”森渔傲慢的语气带着不屑。那不屑像是把实质的利刃击中了夏茉，瞿理看到身后那个女孩已经将手抬了起来，紧盯着森渔的眼睛里有血红色的雾在流淌。
就在几人僵持间，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极规律的声波，只有夏茉和森渔能听见，森渔瞥眼就见夏茉的眼睛逐渐恢复正常，手也放了下来，对着尹开复淡淡一句：“主人让我们回去。”
夏茉一边说，身上的攻击气势也急速退去。森渔见状，拉着瞿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尹开复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很不甘心！
身边的夏茉并没有帮他的意思，尹开复心中一狠，提起手中的银色匕首就向前方的两人刺去，可还没有接近，瞿理身边的女孩便伸出右手挡住了他，手掌中央向外发射出白色的光雾，尹开复惊觉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往前移动半分。
“我忘了，你最喜欢在背后偷袭别人的。”森渔恶劣的声音在尹开复耳边响起，有点不怀好意。尹开复震惊地看到森渔眼中的异状，没有人注意到尹开复抓在手中的匕首正向外渗出灰色线条，流向森渔手中的白色光雾中，慢慢地融进她的掌心。
“这一次是换成右腿，还是手臂呢？”她靠近他的耳畔用极低的嗓音道。
“你……”尹开复手上用力，感受到手中的匕首刺向森渔，他大喜，连忙蓄力。
森渔眉间一皱，感觉手中有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量在涌动，那把匕首已经划向了她的手掌，她大吃一惊连忙抽回手。
“咔嚓”一声响起，尹开复被一股力量反弹，向后跌去。
匕首“哐”的一声砸在地上，不停地颤抖，折射出晃眼的亮白色冷光。
“有人来了。”夏茉说完，一把拎起跌在地上的尹开复，抓住那把匕首跳上围墙快速离开。
森渔此时却完全愣在了原地，手心传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她抬起左手，手掌中央横亘着一条暗红色的刀痕，汩汩的鲜血从那道伤痕中涌出。
“怎么会……”她无比震惊地喃喃自语。
森渔确定尹开复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但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竟然可以用匕首刨开她的愿灵，还伤了她！
“森渔？”身后的瞿理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伸手探向她的肩膀。
森渔像是被惊醒一般转身，眼神还有些迷茫地看着瞿理，瞿理在看见她眼瞳的那一瞬间愣了神，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一道竖瞳在她的眼睛中央一闪而逝。
“你……”瞿理非常诧异，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此刻森渔也回过神来，她放下手似无所觉：“我怎么了？”
瞿理迟疑不定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他觉得那一团千丝万缕的疑惑中好像有什么初露端倪，顺着那一丝线索，他心中有一个猜测。
他的内心风起云涌，却看见森渔手背上蜿蜒弥漫开的暗红血迹。
“你的手？”
“哦，”她将手掌向身后藏了藏，“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森渔说得没有错，九尾猫的愈合能力很快，是人类的几倍，更别说她手上这道连骨头都没有伤到的皮肉伤。
“去医务室吧。”瞿理想着刚才那道刺目的血迹有些担心，说着就要去拉她的手臂。
“我说了没事。”森渔轻巧避开。瞿理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神色也有些凝滞。
森渔见他脸上的神色莫名，心中顿时烦躁，皱着眉压下不耐烦，尽量平复语气，牢牢抓住手掌急急道：“我先走了。”
她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仓皇，眼神也在闪躲，她手心的伤痕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于他们人类来说，这样的伤势已经是触目惊心。
瞿理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那个奇怪的女孩，还有尹开复说的那些话，以及森渔的那些奇怪举动，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越加疑惑。
特别是森渔的那双眼睛，浅金色的眼睛被绿色的浓雾包裹，瞳仁赫然变成一道竖瞳，和刚才带着尹开复离开的那个女生的眼睛一样，像猫。